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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子时将末。您纵然今夜不休息了,好歹吃口饭垫一垫。”见谢青鹤充耳不闻,云朝想了想,说,“若是小主人知道您少吃了一顿饭,以后只怕也不能安心在外处事,到点儿就想着回来服侍餐食了。”
谢青鹤万万没想到还有被云朝拿小师弟挟持的一天,抬头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暂时松手。
云朝马上去端来水盆,服侍他洗手。
谢青鹤起身换了位置,端起饭碗吃了两口,正想速战速决,云朝又给他盛了汤来。他便喝了两口汤。云朝又弯腰布菜。谢青鹤明知道他是好心,便安心坐下来缓缓吃了一顿饭。
饭毕,云朝先服侍谢青鹤漱口,送来茶水,方才把饭菜盘盏收回厨房清洗。
谢青鹤果然要熬夜研究那盆魔花,吩咐云朝自去休息,云朝答应了一声,仍是在门外露台抱剑而坐。他指尖还残留着被天雷化水灼烧的痕迹,就像是受伤的禽兽舔舐伤口,他也无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唇齿间轻轻舔舐,心中残存着几丝茫然与无措。
谢青鹤在复盘吞魔前后的异常现象,似他这样莫名其妙地逆天改命,重生于现世,真的正常吗?云朝不知道。谢青鹤对他一如既往,没有半分猜忌怀疑,可是,云朝很担心自己的来历。
——主人多次入魔,凭什么就是我如此幸运?凭什么就刚好改了我的命?
——我来此世,真的是个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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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与伏传是山上山下两头忙碌,次日,谢青鹤的研究先有了结果。
云朝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突然听见三处异动:主人屋内罡气纵横,天外悬挂的寒江印疯狂吞吐剑气,隔壁本该昏睡的时钦直接摔地上了!
云朝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大勺,翻窗去了隔壁。
时钦连人带被子滚在地上,正俯身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黑红腥臭的秽物。
云朝见他吐得干净,也没有急着扶他起来,一只手架住他,一只手给他拍背,帮着他吐秽。
时钦边吐边咳,憋得脸都红了,云朝适时一拍,他难以吐出的秽物就喷了出来,省了好大力气。
这边正在吐着。
门外悬挂的寒江印已经从疯狂到平静,风止浪息。
谢青鹤也已经收拾好逸散的魔花鬼气,桌上左边放着三枚玉符,右手四枚黄纸朱砂符。
“好了?”云朝打量时钦脸色,把他扶回床上坐下,“你坐会儿,我给你弄点水漱口。”
这边屋内只有昨日剩下的冷茶,云朝胡乱给他倒了一杯漱口,时钦也不讲究。嘴里的臭东西吐干净之后,时钦手里拿着茶杯,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久久不语。
云朝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说:“你再躺一会儿。早饭就得了,豆渣肉饼吃的吧?”
这是观星台很惯常的早餐。磨好豆浆之后,剩下的豆渣与肉糜面粉搅拌在一起,用熟油在铁板上细致地煎出焦香,佐以豆粥、素汤,或是咸甜豆浆。谢青鹤和伏传都挺喜欢吃,观星台常常会做。
时钦在观星台住的日子不长,蹭饭的日子却不短。
一句豆渣肉饼,使时钦回忆起在观星台的种种往事,一时间,酸甜苦辣,纷至沓来。
“吃。”时钦定了定神,撑着重伤初愈的身体站起,“我要吃。”
莫名其妙地,萦绕在心尖的死念,突然就消失了。
※
谢青鹤已经把屋内台面收拾好,正在抄录整理识别鬼气魔念的符法。
常人修习符法不过是照本宣科、得自先人,谢青鹤对修行的理解已经到了知其所以然的地步,在他看来,任何玄而又玄的法术都能解构其根源内在,能够寻找鬼气的魔花也是一个道理。
这会儿鬼道魔花已经被他拆解成能够施用的符法道术,只待传授门下,遍传天下。
云朝端了早饭进来,问道:“主人,里边吃么?”
谢青鹤写好最后一个字,洗手出门,难得抻了抻筋骨,说:“时钦醒了?”
云朝示意门外:“吐了好些脏东西出来,吃了茶,吃了饼,还喝了两碗粥。只等主人有空再进来拜见。”
“进来吧。”谢青鹤吩咐。
两道门都敞着,谢青鹤说话也没刻意低声,时钦在门外听见吩咐,很快就走了进来。
不等时钦屈膝拜见,谢青鹤示意面前的位置:“没吃饱再吃点,吃饱了喝杯茶。我有话问你。”
时钦熟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从命在餐桌一边坐下,云朝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欠身致谢,心思也不在这一杯茶上,见谢青鹤夹开一枚水煮蛋,便把跟前的酱油碟子递了过去。
——相处得实在太熟悉了。谢青鹤吃饭的习惯,时钦都一清二楚。
“不想死了?”谢青鹤问。
时钦惭愧地低下头:“若蒙掌门真人宽赦,恕罪徒不死,愿以余生报效宗门,清偿前罪。”
“你这些年在外门是什么位置,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一手提拔你,小师弟信重任用你,你在这时候出了岔子,是我识人不明还是小师弟御下无能?于情于理我都要保你。”谢青鹤说。
这所谓的“情”,自然还是念在燕不切的情分上。
时钦低声道:“弟子惭愧。”
“你能活下来,不曾心伤求死,这就很好了。”谢青鹤说。
这让时钦越发觉得惭愧,起身弯腰施礼:“大师兄宽仁慈悲,罪徒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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