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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谢青鹤就会跟他说未曾一同经历的见闻了,哪晓得今天谢青鹤只是嗯了一声。
伏传觉得奇怪。但是,谢青鹤不说,他从来不会追问。
两人挨着在夜里走了几条街,时明时暗,到了谢青鹤指点的酒楼,有帮闲侍应着上楼入座,屋子里各处烧着锅子炭盆,到处都是食物和伎人的胭脂香气,温暖如春。听帮闲要了几样杏城名菜,隔壁桌就有市妓应酬唱曲,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衙门的判决没那么快传遍全城,事实上,不管是冯淑娘还是刁二虎,都不是什么风云人物。
酒楼里议论的话题仍旧是安仙姑,以及昨天顾苹襄在仙姑石公布的各个“真相”故事。
几乎每一桌与朋友喝酒吃肉的男人都在讨论这轰动全城的大事,有人在说这案子那案子,有人在说安家的下场,也有人在炫耀自己终于昂首挺胸做了伟丈夫:“我家那母老虎今天温柔得很,我说要出来喝酒狎妓,她问我银子够不够花用!娘的,晚上老子要早点回去,叫她给老子端洗脚水!再把她身边那个嫩得出水的小丫鬟……哈哈哈!再做一回新郎官!”
伏传埋头吃店小二送来的凉菜,突然吐出一颗花椒,啪地放下筷子:“真难吃。”
菜,不难吃。
小人得志的嘴脸,委实难看。
——可人家跟好友讨论家事,你再看不惯,又能怎么办?
“不痛快?”谢青鹤问。
伏传乖乖地把筷子重新捡起来,低头认错:“我总是襟量不够,独自生气。”
“要我就不独自生气。平白气死了自己,又有何益?”谢青鹤指尖一滑,就有一瓶没贴着标签的粉剂从随身空间里拿了出来。
他示意伏传:“凭你的身手,喂他吃下去也不株连旁人,应该没问题?”
伏传绝没有想到大师兄居然会这么干。
他尚且不知道药瓶里是什么东西,打开瓶塞闻了一下,脸都绿了,连忙拿开。
完蛋了!
就这么轻嗅了一小口,小伏传半个月都要站不起来!
谢青鹤见他脸色发青,低笑道:“有解药。”
伏传尴尬的脸色方才恢复正常,又悄悄指了那人一下,再次和大师兄确认:“可以喂啊?”这是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直接下药啊?这么一瓶子下去,那人这辈子都别想当新郎官了。
谢青鹤淡淡地说:“有儿子了。”不算断子绝孙。
伏传还是觉得这件事非常的不可思议。大师兄这么光风霁月、光明正大、端方威严……的人,怎么会和凡人一般见识?怎么会对凡人下药?还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去不去?”谢青鹤问。
伏传拿起药瓶,若无其事地往说话那桌逛了过去,没多久又回来了。
当着大师兄的面做坏事,不,是与大师兄合谋做坏事,做的还是完全不符合寒江剑派教养、肆意欺凌凡人的坏事,伏传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恰好帮闲去隔壁买来的菜也端了回来,就让帮闲服侍着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趁着夜色溜达回家。
“大师兄。”伏传喝了两杯酒,脸颊微红,挽着谢青鹤的胳膊,“我想明白了。”
谢青鹤一只手提着灯,还抱着抱被里裹着的阿寿,问道:“想明白什么了?”
“那个狂夫。他说,他要回去当新郎官。这是因为安仙姑没了,他老婆不得不讨好他,他才敢去拉扯老婆的丫鬟。也就是说,他老婆不愿意,他老婆的丫鬟也不愿意。”
“我初时以为,大师兄这么做,对凡人下药,是欺负凡人。”
“我想歪了。”
“明明就是救人。”
“用嘴救,用剑救,用药救……怎么救不是救?能救到就好了。”
“你才喝了几杯?身上的修为都不够用了么?”谢青鹤知道小师弟是故意醉酒。修士有真元护体,伏传这样吃了毒药都能迅速排尽消解,喝酒哪可能真的醉倒?除非伏传不想用真元解酒。
伏传可怜巴巴地挨在他肩膀上,用脸去蹭他的衣裳:“我想晕一会儿。酒这么难喝的东西,若不是能让人晕头转向,谁要喝它。大师兄,我今天一直想杀人。我竟然想,若我是个魔道出身的坏人,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把看不顺眼的人全都杀了……”
他说着飘身纵跃而出,徒手支出一杆□□的形状,轻飘飘跃上六尺之高,翻越而下。
此时二人走在无人的小巷里,伏传横身劈手,空中便有风雷绽放。
他闭着眼在空中纵跃,每一次出招都带着汹汹杀意,将不存在的敌人刺得粉身碎骨。
短短半天,他在杏城县衙公堂,见识了太多的欺凌与残虐。有些委屈可以抗争,有些仇恨可以倾诉,然而,那些被他招来魂魄的闺帷弱女,死得千奇百怪,死得一文不值。
明明指认了凶手就是其丈夫,判决却让人无法认同。
夫杀妻,减等。
丈夫再让公婆出面作证,指认妻不顺不孝,减等。
更有甚者,有岳父出面状告女婿杀女,伏传把死者的魂魄招来问明情况,丈夫私下答应给岳父赔三十两银子,岳父立马反口说是女儿不孝公婆,殴打公婆,才被女婿失手打死。
……
人,怎么能和牛马一样,成为肆意买卖的财物?
伏传在寒风中用枪痕刺散了漫天薄雾,指尖风雷应和,压着他轻灵矫健的身影落在小巷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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