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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手撑在方寸茶几上,最近的时候,与他的手只相差0.7公分。
“因为,要是一切真的如你所言,那么十二点前,一定还有一个人会死……可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九分了。”
距离审判,还有一分钟。
她微微俯下身,凑近他。
月光落在她的美瞳上,于是她的眼睛露出了原本的一点颜色……灰,浅茶灰,无尽的灰。
“下一个受害人,你找到了吗?”
下一个受害人啊……
墙上花纹做成巴洛克式繁复的图案,又镶嵌了一圈彩色的马赛克玻璃,有一处脱落了一块,被白色桔梗的花瓣挡住。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每一秒都被拉到无限长。
陈利亚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许久,他慢慢地勾了勾唇角,抬起头。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的宛如初见。他的鼻尖,对上她的鼻尖,秋天的落叶和她一起落进他的眼。
“李可可,你有没有发现,你烹饪时,会下意识选择萝卜?”
萝卜?
她怔住。这是哪和哪?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考虑到我的眼睛,直到曹品去过你的公寓,在你的衣柜里发现了几部动漫老式碟片,其中一部,是日本发行于1958年的《铁人28号》……托你的福,我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一点二次元的恶劣趣味和你联系在一起,知道因为这部机甲动画片,曾经诞生过一个词,叫机器人控。”
——也叫“萝卜控”。
因为“机器人”的英文“robots”,与“萝卜”的英文发音很像,又与兔子的英文“rabbit”很相似。
所以当年那群中二热血青年,看完这部中二动画后,开始把“机器人控”叫做“萝卜控”。
一个二十多岁,一面杀人,一面看动画片的女孩子——如果不放在现实,这种矛盾又奇异的气质,确实能令他着迷。
“我也费了好大的劲,才知道,在二次元这个我从未涉及过的领域里,还有一个词,叫’领便当’——不巧,我顺手在今天给你送的便当盒上,安装了定位装置。”
陈利亚摘下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放在桌上。
他抬起左手,她终于看清他一直握着的东西——那是一副手铐,银色,冰冷,缺乏感情。老旧木制茶几上,和戒指并排摆放在一起。
他整个晚上,一直在手里把玩的东西,居然是,手铐的卡扣。
人生第一次,有人问她,疼吗。
人生第一次,有人把手铐,放在她面前。
李维多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错了,李可可,今晚不会有人死,因为我已经在你下一个受害人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而死者的名字,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深绿色祖母绿,胡桃色长桌,时间又静默又冗长。
窗外的云慢慢聚集,下雨了。风在岩石的缝隙里诞生,拂过远处高楼一扇一扇水晶一样的窗户。
暗黄色灯光打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玻璃栅格的影子一晃一晃。
陈利亚抬起头,看着她,轻声说:
“蓝色丝绒的月亮……李可可,半个小时前,你把我的便当,送给了谁?”
……
张纯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快到午夜。天边乌云聚集起来,窗外哗哗啦啦下起了雨。
不是夏天的那种暴风雨,骤来又骤去。
这是秋天的雨,云被凌迟,缓慢地杀。
水顺着下水道冲刷而去。
原本身边和她一起加班的几个人,一个被富有女朋友接走了,一个家里条件尚好,咬咬牙打车走了。她此刻站在公司屋檐下,没有钱,没有爱,只剩一个平素和她关系一般的VP小何,大概是觉得就这么从她身边经过不大好,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你有车回去吗?”
“早上男朋友送我来的公司,我就没开车。”
她望着大雨,有点发愁:
“这雨真大。”
“秋天确实难得看到这么大的雨。”
小何看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水:
“那你怎么回去呢?现在地铁也没有,只有公交了……还有你脚上的是miumiu的鞋吧?讲真,这双鞋挺贵的,你这是真的还是高仿哦?”
“是真的。”
张纯也不生气,大波浪长发妩媚地垂下来,哪怕加了一天的班,妆容也一如晨起时精致:
“要是真没钱,就不买了呗,既然买了,何必买假的呢?”
“也是。”
小何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撑开伞:
“要鞋是真的,你还是打个车走,不然这么雨里走一趟,几千块的鞋就泡汤了……你家住哪?我开了车,需要我送你一程去公交站台吗?”
“不用,我已经叫出租了。”
“也行。”
小何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今天有人让我转交给维多姐的文件,我明天调休,你帮我转交一下好吗?”
“没问题。”
张纯接过信封,拿在手里,朝她挥挥手。细长的眉尾,无辜又可爱:
“那你路上小心哦。”
“你也小心哦。”
……
小何的身影没入黑暗。雨水没有尽头地滂沱,此时已是半夜十一点五十三分。她身边空无一人,公交换乘没有了,最近的公交站台在五公里外,身边的24小时便利店还开着,可以买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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