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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同一时刻,凌晨三点半。
    李维多站在张秋的疗养院之前。
    黑暗中这座她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像一张长着巨口的蛇类。张秋产业无数,这座疗养院严格说来也是她的产业她腿断那年买下这座疗养院,从此长居在这尖塔之上,十几年不曾走下楼梯。
    她妈妈,可真是狡兔三窟。
    这附近有一条河,河不远处有一处破落小区,站在张秋的窗口就可以眺望到。
    十几年前,这一带荒无人烟,十几年以后,这里依然是城市边缘。十几年前,那处小区不过零零散散几栋老别墅连着十几户居民楼,而居民楼连着长街,长街尽头是一家粮油加工厂,厂房终日嗡嗡作响,整个小镇都是米和油的香气。
    现在的世界上,已经没有粮油加工厂了,粮票、油票,这些都已经在朱镕.基改革中成了历史印记。可她还记得这些,因为她年轻的爸爸曾经抱着她,用粮票去厂里换一袋米。她记得那种味道,他衬衫上的墨水气味和稻谷混在一起。
    当年那些小镇居民不会知道,他们熟悉的粮油加工厂背后,藏着那个世纪最恐怖的病毒实验基地之一。
    他们不会知道,没过多久,就会有一把大火,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整整一条街的人,没有人走出那晚的梦魇,他们一无所知,在大火里挣扎、窒息、死去。
    除了她。
    他们所有的人生和梦想,都成了一场利益变革的背景布。他们没有死于战乱,他们死于和平。战乱杀死的是士兵,和平衍生的欲望杀死了平民。
    除了她。
    李维多走上昏暗无灯的阶梯,手指抚过扶手,每一条裂痕都熟悉。
    她推开门。
    张秋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回头,只是摸着膝盖上的猫说:
    “你来了。”
    “我来了。”
    李维多在沙发上坐下来。茶几上摆着一叠纸、一支笔,好像方才她正在写什么。果盘里居然还有一只苹果。
    “哪里来的苹果?”
    “刚才客人留下的。”
    “什么客人?”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李维多也不再问,拿起那只苹果:
    “这只苹果看起来很甜。你有水果刀吗?我超会削苹果皮的,我帮你削苹果皮吗?”
    “好啊。”
    张秋去摸茶几底下水果刀,手指触及到那冰凉刀锋的时候,心底一顿,转而摸了一把水果刨递给她,笑着说:
    “许尽忱的事怎么样了?”
    李维多手里苹果皮不断:
    “在进行。”
    “可可,你不上心。”
    张秋给她倒了一杯水,微微笑道:
    “我知道你和许尽忱朝夕相处,有点感情,可你别忘了,那是仇人之子,是他的父亲,杀了你的父亲,杀人偿命,他有什么理由活这么久呢?”
    “我们这次,多久没见了?”
    李维多却没接她的话,只是转着手里的苹果,细长的苹果皮顺着刀刃落下来,一点不断:
    “一个月,两个月……好像有三个月了,妈妈。”
    “有那么久了。”
    张秋笼着毯子,坐在椅子上,神情温柔:
    “可可,你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父亲游戏方式的人,他留下的东西,只有你能找到。我们当年好不容易把许尽山逼到绝路,可他狡兔三窟,连妻子跳楼变成植物人都不能逼他出手,你只有让他唯一的儿子许尽忱出事,才能——”
    一截苹果皮蓦地断开,掉落在地上。
    “我们三个多月没见了,妈妈,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要聊许尽忱呢?我是你一时失误和何双平生下的私生女,难道他也是你的私生子吗?”
    李维多看着指尖上溢出的血,把手指放在嘴里抿了一下:
    “你想念我吗?妈妈。”
    “许——”
    李维多把苹果扔在一边,俯下.身朝张秋膝盖上的猫咪拍拍手:
    “杰克马,你想念我吗?”
    杰克马眼睛跟着她的手指动:“喵——”
    张秋松开手,猫“喵呜”一声从窗户蹦出去。它那一声“喵”没有说完,所以她也不知道它到底想不想念她。
    李维多保持着那个拍手的姿势,好一会儿,慢慢把手收回来。
    她不能让人发现她离开了女汤,因此不能带走门口的鞋子。从女汤出来,她就没有鞋子,她光脚走了一公里才到这里,脚底被石子扎破了好几个地方,脚趾上也有血迹。
    张秋屡次被她打断,脸上温柔的表情消失了,冷冷地看着她。李维多抬起脚,把脚跟搁在茶几上,睁大眼睛,在灯光下看起来有点可怜:
    “妈妈,你看看我的脚,我的脚出血了……”
    张秋看着她,没有说话。
    李维多倒了一杯牛奶,把牛奶塞进她手里。又挪了挪位置,特意把脚摆在光线明显的地方:
    “我的脚真的出血了……妈妈,我出血很危险的,你这里有没有创口贴……”
    张秋没有接那杯牛奶:
    “不要和我耍脾气,不要和我玩这一套,我不是你爸爸,我不会可怜你。”
    “我不喜欢爸爸,我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
    张秋像听见什么好笑极了的事:
    “谁能给你糖,你就喜欢谁。从小你就是这样……维多,你喜欢的不是人,你喜欢的,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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