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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多本能地想往后退,却立刻定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试图在不惊动这条蛇的情况下慢慢撤离。
可许尽忱他的动作比她更快,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掏出一把半自动手.枪,瞄准了蛇头——
“嘭”一声,子弹打在了蛇身边的岩石上。
蛇身猛地一弹,随即挺立起来向上仰起,已经被彻底激怒。
李维多身上就一层薄薄的病号服,鞋子都没有,根本全身都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此刻来不及多想,立刻拉着许尽忱的手转身就跑。
可人怎么可能跑得过蛇。
许尽忱很快超过了她,变成拉着她往前,李维多高烧还没退,此刻根本使不上力,基本想放弃抢救了。可她忽然看到前方是一个断面,应该是前几天的暴雨冲出的塌方。
她忽然想到什么,边喘边说:“有刀吗?”
“有。”
“刀给我。”
“你要刀干什么?”
怎么废话这么多。
李维多索性自己伸手在许尽忱的裤子上摸,动作简直像个流氓,许尽忱根本躲不过她。
咔嚓”一声,好像猪肉被切开的闷响,许尽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用刀把自己的大腿划了一条口子。
“你有病吗你干什么!”
黑魆魆的丛林莽莽苍苍,树冠遮避日月,这条蛇本已经快缠住她的脚踝,被她另一只脚又踢到一边,看上去颇为狼狈,因为实在太笨重了——不笨重也不至于让两个废柴人类猎物跑这么久。
这应该是一条怀孕临产的蚺科。
一般卵生的蛇不会像这样不灵活,但并不是所有的蛇都是卵生,蚺科的蛇类是卵胎生,幼蛇在母体中发育成熟,再排出母体,生产前就像怀胎10月的孕妇,或者吃得太饱的少女。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几秒钟内,一眨眼他们已经跑到了塌方的断面处,许尽忱拉着她想往右边走,李维多忽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没踹动,她于是向前一撞,许尽忱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厉声说:“李维多!你敢……”
话音没落,整个人已经跌落进了塌方里。
蛇辨认不出是谁向他开的枪,它只能闻到血腥味,嗅觉尤其敏感。
李维多往丛林更深处跑去。
她其实已经不想跑了——有什么好跑的呢?她被咬了又不会死,她顶多会痛,因为蛇毒会使他的血液凝固,无法流通,身体里没有血红蛋白运输氧气,她很快就会再面临一次因大脑缺氧而窒息的痛苦。
可她不会死。
她永远不死,直到身体无法负荷病毒所需,彻底坍塌,像当年研究所里那些实验体一样,失去思维——因为养分都供给了病毒,已经无法供给给她的大脑,她将变成一团巨大的、无法辨认面目的肉球。
反倒是这条蛇会死。
但她怕这条蛇离许尽忱太近,在她被蛇咬伤恢复的期间内,蛇又游回去把许尽忱咬了,于是只能继续跑酷。
跑着跑着,身边的树叶越来越繁茂,身后大蛇追逐的声音却渐渐地消失了。
她赤脚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像丛林里闪过的一道白色的影子。
翠绿的丛林密密麻麻的叶子,藤蔓从巨大的乔木上垂落,蜘蛛晃动着细长的足,野玫瑰烧上碧蓝天空。
这正是一天中最浓郁的时刻。
她早已不是为了躲避蛇而跑,她好像要跑出这个世界,这个巨大的囚笼。有人用爱和鲜血把她困住,在她十几岁第一次试图叫他父亲时勃然大怒——他剥夺了她的母亲,后面还要剥夺她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有分裂性执念,她只有爱,或者她只有恨,但是二十年过去,她却发现李鹤年是她唯一一个又爱又恨的对象,她永远摆脱不了他的影响。她在囚笼中面着壁来回走动,看上去像是主人,实际却是死囚。
她一直跑,一直跑,似乎再跑下去,这一切就要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然后她被绊倒。
是一截伸出地面的树根,她重重摔在地上,脸朝下被划拉出一条长痕。
一切就像命中注定。
命运,又是命运。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只熊。
一只破旧的玩具熊。
她知道它会说话,是一只过于聪明的人工智能,但它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它向来只和陈利亚说话。
可这一刻,这只叫伽利略的小熊,静静地躺在荒草与泥土间,躺在它根本不应该出现的荒岛之上,对她开口说道:
“下午好,可可。”
“……伽利略。”
她望着它棕色斑驳的塑料眼睛。它看上去非常廉价,以至于她一度疑惑过,这只小熊为什么会出现在陈利亚身边——毕竟陈利亚是那种每□□服的线头都要和袜子搭配好颜色,去菜市场买菜都要专门设计一个购物袋的顶级龟毛。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要问你,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出现在这里。”
小熊说:
“你为什么会现在这里?”
“我是因为……”因为怎么呢?因为风向?因为海水的流向?因为突然有蛇窜出来?还是因为……命运?
“你知道我会来这里。”李维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你知道我会逃出来,你知道海风会往哪边吹,你知道船会往哪边飘……你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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