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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熊盯着她,怜悯地说:
“你为什么要提前涂黑那972个人?”
“……”
“就在他们死亡前夕,墙上那972个小人全部被你涂黑了……难道你提前知道他们会死?”
“……”
“还有张纯,那个被何双平压成两半的女孩,你真的能确定自己不是凶手吗?你对她的死如此愤怒,这个情绪我相信是真的,因为张纯太像年轻时候的张秋,说起来她们还真有点血缘关系……你根本不能容忍一个像张秋的人在你面前被人谋杀。”
李维多居然能从它那双塑料的眼睛里看出冷肃的神色,它盯着她:
“但别忘了,最后也是你,眼睁睁地看着张秋在你面前跳楼。张纯死之前,你不是给她送了’便当’吗?你还曾与她郑重其事的告别……如果你不是凶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维多冷笑:“你这是强盗逻辑,我给她送便当,就能判断我是凶手了吗。”
“问题不是我怎么判断你是凶手,而是你,到底是如何判断自己不是凶手。”
小熊轻声说:
“既然你无法判断二十年前杀死那972个人的凶手是不是你自己,那你怎么判断,杀死张纯的凶手也不是你?”
“因为我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那么李鹤年呢?你因为愧疚花了一辈子去为他复仇,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愧疚从何而来?”
“我说了,我没有愧疚!”
“你在愧疚,你在赎罪,可可——因为你的潜意识已经知道,在无数中可能性中的一种可能性里,你曾经杀死过他。”
“我没有!”
李维多蓦然捡起地上的小熊,扯下了它的头——它那破旧不堪的布料根本支撑不了这样暴力的动作,直接被扯成了两半,半边身子落在地上。
李维多这才发现,小熊里面没有任何芯片,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熊。
里面都是棉花。
棉花怎么会说话?
“可可,发现了吗?”
落在地上的小熊头颅继续说:
“你的行为从头到尾都是前后矛盾的。你一面坚信自己没有杀那972个人,一面提前把他们都涂黑;一面为张纯送含有有谋杀隐喻的便当,一面为她的死感到愤怒;一面觉得自己没有杀李鹤年,一面用一生为他赎罪……你现在再重新回想一下,你到底为什么要要涂黑火柴人?。”
……她到底为什么要涂黑火柴人?
……她到底为什么要给张纯送便当?
她忘记了。
但墙上的小人的确是黑的,她逃出研究所之前,还经过了那面墙。
当时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仿佛事情本该如此……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她涂黑那些火柴人的过程,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像她的过去都成了一片空白,变成了一张可以被人任意涂抹的白纸,当她需要时,过去就在那张白纸上,以她需要的方式呈现。
时间变成了拼图,同一个事件,她手里握有无数个版本,这些版本同时存在,甚至同时发生,以至于当她发现这一点,她的记忆就开始坍塌——因为她再也无法辨别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谎言,什么是虚妄。
红嘴长腿的鸟在邈邈高空中掠过,消失在丛林里。
李维多后退了一步:“不是这样的……”
“不是哪样的?”
“我的记忆没有出错……李鹤年确实不让我见张秋,这一点何双平也可以作证!他和警方说过这件事,警方也知道啊。”
“那你们’一家三口’在学校边的小屋呢?”
李维多抱住头:“这也是真的……那个叫朴浦泽的警察可以证明,他小时候上学的学校就在我住的小屋旁边,他们家世代都是警察,二十年前火灾发生的时候,就是他爸爸来处理的,当年朴浦泽还偷偷跑回来看他爸爸办案……我第二次见到朴浦泽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腰背挺拔,麦色肌肤,眼神锐利如秃鹰。
那种熟悉感……他身上有点脏兮兮的警服,他身上带着的铁锈味道,他正经中那微微的哈士奇气质,都令她感到似曾相识。
直到那天,她张秋用沸水烫伤了手,医院外朴浦泽从远处朝她走来,背后是老医院的白墙青瓦,她忽然了悟,到底曾在哪里见到他。
——那是在那场大火之后。
李鹤年死于那场大火,她的家也死于那场大火。当时四面是断壁残垣,烧得焦黑的树木矗立在花园里,她坐在花园的台阶旁,一抬头,看见了偷偷爬上花园墙壁看警察办案的小男孩。
“嘘。”
背后是邻居家的白墙青瓦,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捂住她的嘴巴:
“我不是小偷,我是警察!你不要喊……虽然我现在看起来不像警察,但我以后一定会变成警察的!”
“对了,陈利亚也可以证明!他和朴浦泽是同学,幼儿园和小学一二年级都是一起读的!”
她像握住了救命稻草:
“你去问陈利亚就知道了,这里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我的记忆没有出错!”
“你就不纳闷吗?他出身显贵,为什么会和朴浦泽是同学?”
“他一天脑子里那么多想法,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
“是因为你,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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