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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痛苦的逆境,就越是需要英雄,教廷从圣城溃败到极地之后,面对现实和未来的恐惧,所有人都默契地忘记了一个事实:
    肩负着万众期待,来到永无乡教廷的,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十三岁孩子。
    宁舟,醒醒,我们快到了。阿诺德提醒道。
    裹在毛毯中的少年睁开了眼睛,那双和圣修女极其相似的眼睛,在昏暗的内舱中明亮如同星辰。
    只是这星辰转眼就黯淡了他又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拢了拢毯子,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了毛毯里。
    他的手中紧紧地捏着胸前的挂坠,那是玛利亚留给他的项链。
    除此之外,他谁也不想搭理。
    毛毯的一角,刺绣硌到了他脸颊的皮肤,他伸出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纹样,蓦然又睁开了眼。
    他看到,那硌到他的,是玛利亚亲手绣上去的字样:
    【宁舟宝贝的小毯子】
    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把脸埋进了毯子里,任由回忆裹挟着他回到过去
    七岁那年,宁舟到了上学的年纪,玛利亚带他去黄昏之乡的教会学校登记入学,学校发了校服和被褥,玛利亚在上面绣了他的名字,以防他住校换洗时被人拿错。
    但只要绣一个名字就好了,后面的字都是多余的,被同学看见的话,一定会被取笑的。
    当他别扭地要求母亲拆掉后面几个字的时候,玛利亚骗他抬起头,在他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可你就是妈妈的小宝贝呀。
    可是,别人还是会笑我的。年幼的宁舟为难地小声咕哝着。
    没有父亲的孩子总是格外敏感,特别是,他的母亲还是教廷的圣修女。无论是当时审判所的高层们,还是教会学校的老师,都对他的家庭感到好奇。即使这种好奇通常不带有恶意,一个七岁的孩子仍然讨厌别人怜悯的眼神。
    谁要是敢取笑你,妈妈就教你怎么揍他!这方面,妈妈可厉害了。
    七岁的宁舟并不相信母亲的话,她看起来病恹恹的,不像是能教他揍人的样子。也许,她擅长的是用神术揍人吧,那也不错可惜,他总是学不好神术。
    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体贴地假装相信了母亲的大话。只是回到学校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把那绣了名字的一角缝了起来,免得被同学看到。
    转眼六年过去了,没有人发现他的小秘密。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这个秘密最终还是暴露了。
    学校突然检查寝室,还统一清洗了被褥,在分发的时候没找到这条毛毯的名字,就把毛毯丢在了失物认领处。宁舟去认领的时候,不得不拆掉了这一角,才证明了毯子是他的。
    失物认领处的几个高年级同学恰好和他关系不睦,几人哇啦哇啦地用夸张造作的语调反复强调宝贝这个词语后,现场发生了一起失控的斗殴事件。
    几个鼻青脸肿的高年级学生哭着找到了老师告状,而宁舟,他毫发无伤,供认不讳,但拒不道歉。
    学校里当然是不能打架的,这里还是规矩森严的教会学校,宁舟理所当然地被叫了家长。然而当时,玛利亚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代替她来学校的是阿诺德。
    这位从年轻就一直跟在圣修女身边的骑士无奈地叹气,他摸了摸宁舟的头:你打了人,总是要道歉的。
    不道歉的话,会被关禁闭哦。
    嗯。
    宁可关禁闭都不道歉?
    嗯!
    你啊如果是在平日,阿诺德也许还会说教一番,但现在他实在没了这个心思,先休学一阵吧。
    宁舟诧异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委屈。
    阿诺德苦涩地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不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学校是不会因为你打架就把你开除的。但是,你母亲的身体恐怕不太好了。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我去给你办休学手续,你回家多陪陪玛利亚。等她好起来了,你再回学校念书吧。
    这只是一个托词。玛利亚再也没有好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好起来了除了宁舟。
    可是,没有人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解释,他唯一的亲人注定要离他而去。
    她灵魂中的绝大部分力量,都留在了圣城中,仅存的爱与信念,支撑她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现在,不过是一个弥留于人世十三年的灵魂,回到主的怀抱,回归本源之中。
    在玛利亚下葬一周后,浑浑噩噩的宁舟被强行带上了飞行器,前往陌生的冰雪之地,一路上他都在沉默地反抗着。
    他还太年轻,五官与轮廓里留存着他母亲的柔美,性格却和他母亲一样倔强。
    幸福的童年里,他被母亲、老师、先知还有许许多多知情的、不知情的人保护着,所有人都默契地保守着一个秘密:他流淌着毁灭的血脉,他也许会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
    为了阻止这个可能,宁舟被送到了永无乡。
    而十三岁的宁舟,对此一无所知。
    他好像被这个世界骤然抛弃,黄昏之乡对他关上了大门。他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抗拒着离开故乡前往陌生的教廷,他不想要教皇担任他的监护人,也不想在教廷完成学业,更不想未来留在教廷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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