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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案却仍是屹然而立。好似未受影响。
姑娘不发一言。
书房中一时寂静。那书案,渐渐有声音。若有若无。
凤独走到书案前,伸了一根手指,只一碰——数人宽的大书案咔嚓一声从中折断,桌上笔墨纸砚继而滑落,一地狼藉。
书案断裂处极为平整,方才那剑风实在太快。
凤独忽笑道,“你要知道,剑虽是好剑,可我的桌子也是好桌子。”
燕归:“……”
凤独道,“我倒是没想过你会拿了剑便砍东西。这可不行。如今东西已是坏了,你打算怎么办?”
“属下,”姑娘抿抿嘴,“请罪。”
“怎么请?”
“属下会把这里收拾干净,买来新东西,恢复原貌。”
“我的桌子,天下只此一张,你可赔不起。”
“……”
“你若真要请罪,不如明日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换衣服?”
“我喜欢看好看的人穿好看的衣服,不喜欢看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如何?”
“……是。”
第十七章
六道城上空笼着那团阴云,有大半天了。
眼见着是要下雨,偏偏却又一直不下,只是阴着。到了日暮时分,仍是见不了霞彩,到处都有些昏沉沉的。
一身锦衣的燕归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那云。
那云是沉沉的。
望着,望着,觉得左手背里有些酸麻。脑海深处隐约有声音,将出未出,抓不住,又像是没有。
大雨是在夜间洒落。满城汹涌,势如倾盆,几乎像是一场灾。然,东边太阳一出来,雨歇云散,万里晴空,积水也不知哪里去了。
城中似与往日无异。店铺开了门,民家起炊烟,街巷都热闹。
燕归出了府邸门。
她身有任务,要到城外鹿鸣山中去。
姑娘脸未施妆,一袭素色锦衣,腰佩长剑,行走于街巷之中。
城民已认得她了,城主大人的近侍,身手极好,又受信任,也是个大人。眼见着这么一个大人从身前走过,或有屏息,皆是注目。
姑娘越走越慢。隐隐觉得城中今日有些躁动。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一下茫然,一下又恢复如常。
走过一处拐角,忽地地上有一老妇人大哭,哭的样子十分古怪,嘴巴大张,像是要喊出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喊,像忘了词。
燕归从悲恸老妇人身前走过时,一个女童握住那老人的手,天真一笑,说——
“江山壁。”
老妇人缓了哭,喃喃一句,“江山壁。”
周围嗡嗡一阵低语,人们像传递秘密似的,一个朝着一个,低声说,“江山壁。”
——江山壁。
——江山壁。
——江山壁。
燕归一路走到城门,大雨过后的城里,到处都在传这三个字,说悄悄话似的。夹杂在家长里短的闲谈之间,也出没于市井的说价,像个幽灵,忽地便从人们嘴里冒出来。
但江山壁,那究竟是什么?
燕归问他们。
可人们只一阵茫然,答不上来。嘴里把这三个字又念了一遍,嗤嗤笑了,自己也不知道先前怎么就说了那么三个字。
燕归缓缓出城了。
日正清晨,夏光繁盛,鹿鸣山中绿树森森。她在崎岖山路间行走,如履平地。深谷中有一处石穴。
穴外有血迹。
走进去不多远,看见个人影。那人跪着,被粗壮锁链绑在石壁上,满身是伤,头发早黏乱了。
听见脚步声,血色斑斑的脸缓缓抬起,看着姑娘。那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姑娘在他身前停了,拔出枭杀长剑,毫不迟疑一剑斩下。
咣——
如此粗重的铁链,从中断裂。
那人本以为是必死,怔了怔。
燕归道,“主上放你走。”
那人声音沙哑。“城主大人对江山壁宝图的下落,失了兴趣?”
燕归不答,转身便走了。凤独说来放人,她便来放人,他没说放了人还得解释,所以她不解释。
回了城里,早间的躁动已平定了,人人举止如常,不再有暗地里嗡嗡念叨的声音。
府中,凤独还没起身。六道城主随心所欲,并不是个对自己太苛刻的人,有时懒了,愿意一直睡到正午去。
燕归径自到书房门外去等候。
凤独最信任的武侍鹰炙也在那里。任那惊艳过头的主上发号施令、恩罚夺予,他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忠诚地等。
燕归长久沉默着。
倒是鹰炙先开口。“你似有疑惑。”
“是。”
“是什么在困扰你?”
“江山壁,”姑娘念出这三个字,“那是什么?”
鹰炙道,“江山壁是失于前朝的镇国之物。”
“镇国之物?”
“帝王之显、正统之证。”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江山壁失传已久,因此本朝无正统……皇帝位置坐得一直不稳。”
难怪凤独想要,鹿鸣山里囚了个知情人。可城中百姓又为何念叨?
正疑惑间,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两人垂首肃穆。
六道城主的脚步声总是不紧不慢的,从容而骄矜,金丝滚边的赤红衣摆垂曳地上,随步而动,宛如踏着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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