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惊雷也跟着持续了一整天。灰雾层恢复亮度之后，整个晓云城都被淹了，街道上的积水足有一米深。
    “伤亡如何？”纪令风问。
    “不慎被雷劈中身亡的有五人，除此之外没有伤亡。但粮仓进水了。”
    “这不打紧，我们没有持久战。晶币储量和防护罩呢？”
    “昨天消耗了四百万的晶币，而且防御法阵的损耗严重。”
    “树林那边还没有动静吗？”纪令风说。
    “没有，只是有一片树林变成了枯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属下如实报告。
    纪令风愈发烦躁不安，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十年的城主生涯，让他明白如何应付敌人。但眼前的怪物他却很陌生，未知的习性让他不安，盛极的名声也让自己不敢轻举妄动。
    中午的时候，森林终于有了动静。从密林中走出的，依然是魔兽，成群结队黑压压一片。
    这般大动静也吸引了纪令风在墙头观看，金梵音也随同前去，她现在代表金家得到了部分金家守卫的统领权，掌管着一支独立于纪令风管辖的力量。
    “不是说已经把森林的魔兽清干净了吗？哪来的这么多怪物。”金梵音说。
    “大多数动物在生下来就可以走动。”纪令风说，“这些全都是幼崽。”
    “幼崽就更不应该有这么多了。”
    “我们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生下来的，但眼下就只有接住这一波兽潮了。”纪令风挥手，“开炮！”
    密林深处，一排排参天大树，整棵树表皮如同血管，猩红的脉络线条延伸到大树的支脉，在树叶处变成一颗颗半透明的卵形果实。形式各异的怪物就孕育其中，不时有果实坠落，囊膜破裂，怪物从羊水中挣扎而出，还未完全发育好的声带发出凄厉的嘶啸。
    城墙上的炮火流星般落下，轻松撕裂试图靠近城墙的怪物。
    “有希望啊。”指挥官欣喜。
    “它似乎试图用人海战术拖垮我们。”
    “它不知道我们有增援，可能对它来说，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方法。”纪令风说，“只要能再坚持几天，我们就可以得救了。注意好轮班，还有不要疏忽地下和天空。”
    陵狼驻地，阮夷和翠对坐，看着她心情复杂。
    “你解开了禄菁的诅咒。”阮夷说。
    “不用谢。”翠说。
    “这样真的好吗？”阮夷说，“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就需要时间来验证了，至少他现在状况好的不得了。”翠说。
    阮夷之前回到城里就去了禄菁的家里，看到了被翠治好的禄菁。但阮夷还没有问他是怎么好的，就看出了端倪，也就立刻明白了这是翠的手笔。
    禄菁被翠转化成了不死生物，准确的说，是巫妖。
    “你是怎么判断出诅咒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解除的？”
    “我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翠说，“而且严格来说，诅咒并没有被解除。”
    “所以和你的猜想一样？”阮夷想起之前翠说过的。
    “没错，诅咒是刻印在灵魂里的，很难解除。但灵魂的标识只是一个座标，诅咒的力量却是作用在肉体上的，效果就是对生命力的削减。生灵自然会被这种诅咒折磨至死，可一旦他成为了不死生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他的生命力是零，也就不怕什么诅咒了。就像无论你怎么折磨一具尸体，尸体也不会感到疼痛。可笑，看起来自诩圣洁的教廷法术并不克制亡灵术，反而是血肉魔法的一种。”
    阮夷若有所思的点头。
    “怎么样，心动了吗？”翠把头伸过去，仰视着阮夷微垂的眼眸。
    “只要你把命匣还我，把我脑袋上的东西去掉，我就把你做成巫妖，救你一命，如何？”
    阮夷的内心紧张起来，他之前总是会在翠面前隐藏自己虚弱的状态，就是怕翠会反水。两人虽然相安无事，但阮夷也没忘记那是因为翠的命匣握在自己手上。即使翠之前仿佛已经跟他和解，阮夷依然不敢大意。
    但现在自己的救命之法也捏在翠的手中，翠的筹码已经太多了……
    阮夷收起思绪，对翠点点头：“我会考虑的，一旦没有方法，我就跟你交易。”
    “可别太晚啊。”翠搭到阮夷肩上，语调婉转，“不然如果你死的太快我不就得跟着陪葬了。”
    “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阮夷把翠的手按下放回。
    蓝海城外五十公里，两道人影沿着蓝海到白帝城的一条轨道飞驰，常人眼中如同两只鬼影。这是白戍城和泉纤。
    “啊，自由的空气。”白戍城眯着眼睛做着深呼吸，伸展双臂。狂暴的风压打在他的手臂上，破空声不绝于耳。
    “六级斗气？”泉纤也在狂奔，看着白戍城不亚于自己的速度很是惊讶，“看来你还有所保留。”
    泉纤经常被白戍城约架，两人打过不知道多少场。但泉纤从没有领略过这么强悍的斗气水平。现在两人都没有动用魔法，只依靠双脚来奔行。
    “能用魔法，为什么要用斗气。”白戍城不以为意，“什么时候我打不过你了，自然会加大力度。”
    泉纤撇过头去，不想搭理他。白戍城经常找她打架，但目前的胜率基本是三七开，她三，白戍城七。
    “你的实战经验也挺丰富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泉纤纳闷。
    作为水族，她一向看不起和平年代养尊处优的人类。水族的世界要比人类社会残酷的多，她至今已经拿起武器，参与了数十场战斗。自以为战斗经验无比丰富，却没想到白戍城居然不逊于她。
    “呵呵，我在学院里也经常打架嘛。”白戍城说。
    “别以为我不懂。”泉纤说，“在水神院里那种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和以命相搏的战斗又怎么会一样。你的战斗技巧绝对是在严酷的环境中锻炼出来的。而且是很复杂的环境。”
    “是啊，我追求的是极致的武力，自然不能有短板。”白戍城坦然，“以单人战斗为目标，我去斗兽场参加过生死战。以魔兽为目标，我当狩魔猎人挑战过魔兽。”
    “而以混战为目标，我去过赫图和北面。”白戍城平静的说出了让泉纤也有些惊讶的话。
    “你去过北面？”
    泉纤如何能不惊讶，方星六面，北面是唯一没有大陆的一面，由纯粹的海洋覆盖，也是人类少有的几个禁区之一——涡的所在地。那正是水族势力最兴盛的地方，是她的来处。
    那里的人类以船和海上平台为基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北面算是方星的三不管地带，被各路海盗豪强统治。如果说民风是赫图最强蛮，那北面就拥有最残忍的风气。没有法律约束的地带人们会有多么凶恶，泉纤是可以想像的。
    白戍城点头：“非常危险的地方，我差点死在那里。”
    “以你的实力，很难。”泉纤的意思是白戍城很难死于混战。
    白戍城点头：“那次单挑了一个势力，最后力竭倒下了。”
    “然后呢？”
    “后来我老子带着军队从南面取道鲁纳跑到北面，把那片海域的势力扫荡一空，把我绑回去了。骂了我一路，什么不负责任，怂逼，说我要肩负起未来家主的责任，继承军神之名才是我的命运。”
    泉纤轻巧地笑了：“活该。”
    白戍城嗤之以鼻：“去他妈的命运。”
    “幼稚。”泉纤轻飘飘一句作为回应。
    白戍城没有理会泉纤，突然停下回头忘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的蓝海城：“这个距离，应该可以使用加速类魔法了。”
    “那就加速喽，你还想比速度吗。”泉纤说。
    “不，我们不走这条路。”白戍城说，“我的目标是神器遗迹，或者说是那帮外国强者们的聚集地，这点四叔他们也能猜到，沿这条路走不了半日就得被抓回去。”
    “既然知道你会去那里，他们直接派人去目的地堵你不就好了。”
    “正好啊，那样就会伴随人员的调度，白帝城的力量就会聚集到那里。眼线也会变多，这样就更好监视到底是谁捣鬼了。”
    “捣鬼？”泉纤有点听不懂白戍城在说什么了。
    “方星已经和平千年了。千年间，犹狐第六代的跨星面空艇已经研制出来，从未经历战争摧残的东面一直在积蓄力量，赫图和鲁纳就不用说了，民风再怎么淳朴，也不会有人愿意在那两个星面待下去。就连北面，我想你们水族也已经准备蓄势待发了吧。”白戍城意味深长地看着泉纤。
    “而白帝城的动作会牵动其他势力，他们会紧张，会谨慎，会露出马脚——也就更容易主动出击，这样我找他们打架就顺理成章了。”白戍城大笑。
    “你想了这么多，就为了自己能顺理成章打架？”泉纤正听白戍城说着天下大势，突然就话锋一转变成了平常那个战斗疯子，颇有些无语。
    “我有什么办法，我的身份在这里，总有人喜欢拿我身份做文章，把正常的切磋上升到国家问题，我自然得注意一点。”白戍城无奈，“你看我平常几乎都不找那些知名的国外高手约架，就是怕引起什么外交问题。那些喜欢阴谋论找事的人口嗨，却要我背锅。”
    纪令风回到自己的书房，坐下长舒一口气，这一天的兽潮基本都是有惊无险，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最重要的是晶币的问题被金家的库存解决了，他也就敢放心的使用一些更稳妥的策略，不用激进的兵行险招。
    纪令风心情复杂，他想让金梵音离开，金梵音却留下帮了他大忙。纪令风原本是没指望金家会帮助他们的，他只是想让金梵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想着她，金梵音突然推门进了书房。
    “什么事？”纪令风问。
    金梵音没应声，做到旁边一个椅子上才缓缓开口：“母亲已经出发去犹狐了。”
    “很好。”纪令风说。
    “如果她真的能请来犹狐的人，我想到时候你就当不了城主了。”
    “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我本就不适合当城主了。”纪令风说，“金夜柳不错。”
    “怂货一个，打起来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已经很久没露面了。”金梵音说。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金甲卫明天上战场和魔兽作战。”
    “为什么？他们是最强的一支力量，理应留在最后。”
    “现在攻势不足，正好多锻炼一下。”金梵音说，“我之前视察时发现金甲卫空有实力，血性却有些不足。”
    “也好。”纪令风点头。
    突然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整片天空。
    “怎么回事？”纪令风和金梵音都站起。
    门被推开，守卫惊慌地说：“魔兽们突然好凶猛！”
    城外的空地，阴暗的天色下不再是密密麻麻的羸弱幼兽，而是数百只强壮魁梧的巨大魔兽。每一只都高近十米，即使隔着浓密的皮毛也能看出恐怖的肌肉。墙头的魔导炮追不上它们的速度，这群的魔兽灵敏异常，城防手忙脚乱开始手动释放魔法攻击。但魔兽的身体强韧，即使硬抗一两枚魔法飞弹也无碍。魔兽三两下就突破了防线，城墙的石块在它们的利爪前如同豆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