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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462节

      甄仕远有些不甘,忍不住拔高了嗓子再问了一遍,可彩娘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是不住的摇头,重复着那几句话,目光涣散而茫然,瞳孔中仿佛没有焦点一般。
    这幅样子看的甄仕远心中一跳,唯恐彩娘如此重要的人证发生什么问题,只能令人将她打晕了带了下去。
    据张明说,这个彩娘已经如此夜半惊梦偶尔精神恍惚了三年之久了,很难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等时候,他也不敢将人逼得太狠,万一真疯了,那就不妙了。
    彩娘暂时是问不得了,将闲杂人等一并带出去看管起来之后,甄仕远看着此时还在屋中的张明、张夫人以及姚晃三人。
    顿了顿,甄仕远率先开口道:“失忆之后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现在且说说失忆前的事。”
    他没有忘记张夫人先前说的话,她道“她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看来此事失踪前就已有迹可循了。
    关于这一点,他也委实好奇的很:不管张明还是姚晃又或者彩娘看起来都只是寻常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既然如此,他三人又为什么会被选中,布局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关于这一点,他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论,这个局委实十分复杂,直至如今,他都不知道背后的布局者在谋划什么。
    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端午龙舟节上那次木塔坍塌的意外事故,当然或许真相可能起源更早,但此时他们无从知晓,端午龙舟节的那次意外是此时唯一有迹可循的事情。
    “夫君失踪之后,我想了好些事情。”张夫人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听出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我在想为什么早上临出门前夫君还同我和朗儿说好了要回来吃饭,可一个转眼的功夫,人却回不来了。”张夫人并没有落泪,可淡淡的声音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来。
    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并不柔弱,可是说到这里还是有些伤感。
    “我此前并不懂查案,唯一知晓的关于查案的事情只是坊间流传的一些话本子而已。”
    “夫君出事之后,工部那里签了一张寻人令,也只能如此,再多的也帮不了我了。”张夫人感慨了一声,眼中多了几分悲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夫君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说法。”说到这里,她忽地轻哂了一声,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说来也是做不得数的,按说这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多半是等同人已经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半点没有夫君会死的感觉,这也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吧!”
    直觉这种事玄乎的很,也不能拿来破案,并且多数时候直觉也没有那么准,此时若非人已经回来了,她是万万不会提起当年的心情的。
    “连着一个月,我夜晚频频噩梦,梦到夫君被人绑着关在一间屋子里,痛苦的想要逃离。”张夫人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张明张了张口,唤了声“夫人”,纵使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不知为何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总是觉得我的夫君没死,被人关在什么地方等着人将他救出来。”张夫人说道。
    这话一出,不止张明,就连一旁的甄仕远和姚晃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比起张明,他二人更多的是想到了张明姚晃二人失踪的一个月。虽说不知道他二人在那一个月中发生了什么事,可张夫人这场梦确实做的很有那么几分“预言”的感觉了。
    “待我冷静下来,我先寻了不少关于渭河河道记载的书籍,连杂文野史都不曾放过。”张夫人说道,“渭河水流中关于吃人大鱼的传说并不多见,多半都是杜撰出来唬人的,而且意外发生之后,官差一直在打捞,那么大个人便是当真葬身鱼腹了,按说衣袍总能找到才是。”
    张、姚二人失踪时穿的是官袍,官袍与常服之间的区别只一眼就认得出来,便是寻常百姓打捞到破布衣角,以防万一通常也会上缴到衙门,可事实上自始至终衙门都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消息。
    “所以,我觉得我的夫君或许没有死。”张夫人说到这里,不由一顿。只是这等她以为的事官府于情于理都不会接管,所以她只能自己查。
    因着她夫妻二人素日里感情甚好,张明与她可说是无话不谈,甚至衙门里的琐事她也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的夫君没有死却不回来,必然是不能回来,甚至如梦里做梦梦到的一般被人抓了。可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抓她夫君?她夫君并不是个喜好交友的,日常除了工部衙门办事之外便是回家了,家中的下人仆从都是老人了,没有动机而且事后的表现并无什么异样之处。至于衙门里,张明在工部只是个小吏,同僚也都是多年相识的老人,从未听他提过结怨什么的。
    所以,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张夫人觉得不是仇杀那便多半是是因为工部处理的事情上,她夫君得罪了什么人,冷静下来之后的张夫人开始回忆了起来。
    “我夫君当日会在坍塌的木塔周围是端午龙舟节搭建木塔的事他也参与了,”张夫人说到这里,看向张明。
    虽然三年不见,不过多年夫妻的默契没有丢,张明当即会意,道:“我负责保管木塔相关的图纸而已。”
    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昨日跪了半夜之后,他夫妻已于此事上商议开来了,而后一直觉得即便是有人想借用木塔之事害人,比起一手负责搭建、监管的这些人而言,他一个不过是保管图纸的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的被人对付吗?
    听到这里,姚晃也忍不住道:“那我这厢更是奇怪了,你好歹还保管了,我却不过是同百姓一起在木塔上负责记录龙舟节的详情而已,实在不知道将我抓走是为了什么。”
    要说重要,多的是比他二人更重要的人,他二人有什么好抓的。
    “或许与端午龙舟节的意外虽说有关,可关系没有那么大,”张夫人在此时再次开口了,她看向张明,问他,“夫君,你还记得出事之前家中遭了贼人之事吗?”
    张明似是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道:“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家里丢的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我也记不清了。”
    张夫人点头,道:“确实不算太重要,遭贼的是书房,夫君丢了一件多年前的旧衫,两张过了期限的路引,一些文房四宝,几本旧书等等,这些物件加起来也统共不到二十两银子。”
    因着遭贼的书房,他的书房重地并不似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一般存放了不少了不得的文书,多是一些闲杂之物,素日里也从不锁门。
    因着自己未锁门再加上物件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两银子,他们也不曾上报衙门。
    张夫人没有继续说遭贼的事情,只是话题一转,又道:“夫君,你还记得出事前我去城外寺庙求符的事吗?”
    张明点了点头,他夫人也算半个信女,时常会出城去寺庙求符上香。
    这不奇怪,去寺庙求个心安的女子比比皆是。
    一想到她为自己求符这件事,张明眉眼间多了几分怅然:“那一日出门你为我求了一张符,我还记得。”他也一直带着,直到端午龙舟节意外才丢了那张符。
    张夫人眼神微闪,道:“那张符是寒山寺的,这没什么问题,可回来途中我遇到了一件事,可因着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便一直未曾提及。”张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求符那日,我自寒山寺出来之后路遇急雨,恰逢路边有间山庙,我便带着人去山庙避雨了。”
    长安城外除了寒山寺这样颇具名望的大寺庙之外,更多的是一间一间错落布置在山间的小庙。
    这些小庙多是权贵为家中看破红尘出家的族人修建的家庙,有些权贵仍在,家庙便有主,更多的是破败无主的野庙,偶有游方到此的出家人恰逢遇到个无人的野庙便会住下来,有些一住不走,有些住上一段时日便离开了。
    城外山间走动的行人偶尔路遇急雨便会寻找就近的山庙躲避大雨。
    那一日,她也进了一间这样的山庙,而后便在庙里遇到了一位出家人。
    第695章 推断
    “那个人看着像是个游方到长安城的出家人,”张夫人解释道,“人长的不起眼,也同样不叫人生厌。”
    “他道路遇即有缘,想要送我一签符文,我拒绝了。”张夫人淡淡的说道。
    她并不是个毫无戒备的女子,虽说随身跟着两个护卫,可对着这等素不相识却突然道要送她签文的,她本能的反应便是对方有所图谋,这一点跟彩娘截然不同。
    “那人接着说道他看出我夫妻和睦,道我近些时日夫妻可能会生隙,我觉得这话委实好笑,也没有搭理他。”张夫人说道。
    她虽是个日常也跟随着旁人一起去烧香拜佛,求符弄文的,可对于她而言,那只是求个心安,并没有当真有多信这种事,是以这人说的话非但没有叫她生出紧张的情绪来,反而更让她戒备不已。
    “之后他又神神叨叨的说了一通话,总的来说便是道我夫君是个心志不坚的,叫我仔细我的夫君,注意我夫君是否背着我与情人私下里来往云云的,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找我夫君的书信等物件,必会留下证据。“张夫人说道。
    当然原话说的是极委婉且好听的,断不会说的这么直白,有好些话甚至只是暗示而已。
    那个时候可没什么彩娘,张夫人自是不信的,她冷笑了一声:“那人叫我注意我的夫君,去翻查夫君的书信,我且问你们翻查书信要去哪里翻查?”
    甄仕远神情微凛:“书房。”
    张夫人彼时并没有相信这个话,可没过多久,书房里便遭了贼,再之后张明就此失踪,三年不见踪影。
    “一开始我也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本能的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张夫人说道,“这三年间我闲下来一直在做这一件事,久而久之便察觉出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如果书房遭贼不是意外是人为是不是当真坐实了对方在找什么东西?只是直至如今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人找的到底是什么。
    张夫人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甄仕远,道:“书房当年少的就是这些东西,也没有旁的。”
    甄仕远看向纸条上的文字内容,确实如先前她夫妻说的那样:一件旧衫,两份过了期的路引,一份文房四宝以及几本旧书。
    一眼望去,这里头若说有特别之物的话,看来看去也只可能是那几本旧书了。可这几本旧书委实不是什么难得的孤本,可说坊间几乎每一家书坊中都有。
    少的三本分别是《大学》、《论语》和《中庸》。这三本书有什么奇怪的?甄仕远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意外发生前后张家的事情了,甄仕远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姚晃,问他:“你呢?意外发生前后身边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姚晃“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尴尬。
    甄仕远看他这幅反应,心中一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你莫告诉我你什么都未发觉。”
    姚晃干笑:“还当真没发觉什么,想想我这么一条光棍,无财无色的,哪个会对我下手。”
    过往几十年也确实如此,有时候家里大门忘关了入睡也不会有什么事。只可惜,心大了大半辈子,谁晓得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有这一遭。
    姚晃那里什么都发觉不出来,甄仕远不得已只得记下姚晃提下的收留他的食铺掌柜,除了情形不太对劲要寻个太医来看看的彩娘之外,其余几位皆让他们下去歇着了。
    这个案子越查越是一团雾水,为防案子进展走漏引来凶手的猜疑,听到彩娘嚷嚷以及审讯过程的人暂时都不能放回去。
    甄仕远开始梳理起了手头现有的线索,只可惜梳理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依旧是一头雾水,正迷茫间,听官差进来禀报道“徐大人来了”。
    许久……哦,不,是几天,每每忙起来的时候总有种时光飞逝的感觉。几天未见的徐和修胡子茬啦的走了进来,顺手施了一礼。
    甄仕远看着神情疲惫伤感的徐和修朝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吧!”
    徐和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甄仕远唤了声“大人”。
    甄仕远问他:“怎么不呆在徐家跑到衙门里来了?”为徐十小姐的事,他这个“体贴”人的上峰特意为他和谢承泽批了不少假。
    徐和修苦笑了一声,对甄仕远道:“左右呆在家中也无什么事便过来了。”
    十妹妹的后事不用他操劳,他想帮忙也无处下手。先前情绪激动悲愤,外加上作为十妹妹的家人,确实有好些事情需要他配合,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很,无暇顾及其他。可待到大理寺衙门问完话,十妹妹的后事开始准备之后,便没有他什么事了。
    到底是本性使然,总是大理寺的官员,十妹妹的事让他坐着干等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件事因着他作为亲眷,不能参与,可私下里也是能查的。只是事情进展到这里,目前知晓的,私下里的线索都梳理的差不多了,徐和修觉得到底还是要来衙门一趟看看了。
    徐和修的心思甄仕远自然不可能不知晓,他看了眼徐和修,淡淡道:“你十妹妹的事情本官在查,目前顺着你十妹妹的事情查下去,反而还牵连出了一段三年前的旧事。”
    一听还牵连出了别的事,徐和修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连先前略有些疲惫的神情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甄仕远见他起了兴致,想着自己梳理了大半日徒劳无功,不妨让他来试试,于是想了想便开口将关于张、姚二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这个案子当真是查的越多,越是糊涂,当真不知道从何整理起来。”
    徐和修骤然听了这么一茬混乱至极的案子进展,眼神一滞,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什么意思,不是查我十妹妹的事吗?查到了张、姚二人,他二人关于案子说了什么?”
    甄仕远摇头,道:“离开前我问过这二人,关于这一点,二人皆是一脸茫然,道不曾动过冰灯阵的手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此阵出了故障。”
    徐和修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忙道:“如今很显然,这个案子应当就是那第三个仙翁模样的老者做的了,他就是幕后黑手。”
    看他情绪激动的样子,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有这个可能,所以找人这种事我已经吩咐下去做了,目前还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徐和修听罢,这才点了点头,喃喃:“大人说的是。”
    “不过,若是张、姚二人说了谎呢?”甄仕远话锋一转,忍不住眯起了眼,他道,“毕竟三年不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看似是同情的,而且从未对张、姚二人生出过丝毫怀疑,可作为大理寺卿,即便一时头脑发热,待到冷静下来便会发现张、姚二人的嫌疑仍然不能排除。
    看似深情款款,不似说谎,可张、姚二人说他们并未动冰灯阵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外人看到过,所以,只能算作口供,可作参考,不能作为他二人无罪的证据。
    若有没有罪证皆凭人一张口,那还查什么案子。
    另外,案子既然查到了张、姚二人离奇的经历上了,能查自然也要查出个问题来的。就算他二人关于这三年间的经历没有作假,徐十小姐这个案子中为什么又突然将他二人放了出来,这背后的人到底在想什么,甄仕远有些头疼。
    徐和修听罢再次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对甄仕远道:“大人,我实在是帮不上你了,这案子听的人头都大了。”
    一时半刻,他想不出这些事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之处的。
    甄仕远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罢了罢了,本也只是侥幸想指望他一回,事实上这种风马牛不相及,需要人用莫大的想象力串联起来的案子到最后还是要找那个丫头,甄仕远想着走了出去,盘算着怎么安排那张字条上的小抄才能尽可能多的将案子写的详细毫无遗漏。
    算算日子,这样的小抄再来两次她这一路也要到洛阳了。甄仕远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举动还真是给她这一路“解闷”了。
    ……
    因这一次飞鸽传书,他们一行人此行已有一段路程了,是以,乔苒这一次收到甄仕远送来的小抄已是隔日清晨了。
    乔苒坐在马车里,将看了一小半的书册放到一旁认真看起了甄仕远送来的小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