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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牧长风只有死。
一头是恩重如山的师门,一头是从小抚养的爱徒。
这是五场戏中温涯最不愿试的一场,尽管那段记忆早已模糊遥远,但那种被锥心刺骨的痛楚却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令人阵阵胆寒。
不过他的意愿无关紧要,他只有这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演好。
他用力的抠了抠掌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强迫自己在脑海内理顺台词的节奏和动作设计。
如此也不知道理过几遍,时间又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一个港普口音在隔壁叫:“十二号!”
此刻,他心思澄定,已经没了刚才抽到第二场时的焦躁,走进房间,利落地一躬身,自我介绍说:“各位老师好,我是聚点传媒的温涯。”
桌后坐着三个人,一个下巴蓄有整洁的胡须,正是导演,另一个虽然须发皆白,至少七十岁开外,却面色十分红润,想必就是那位辈分极高的制片,还有一个,则是他前天在高铁偶遇的蒋丹。
他的目光对上蒋丹,蒋丹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说:“开始吧。”
温涯应声,缓步走到房间的一角,再次转过身时,所呈现出的气质已和方才的温润帅气天差地别。
他的眼珠由下向上看,比起方才多露出一些下眼白,眼神淡然疏离,唇角略略下撇,颇有些近年流行的厌世脸的意味。
他在原地站定,声音不高不低,古井无波地唤道:“宗主。”
与他搭戏的导演助理站在一边,一口令人出戏的港普,“温师弟。”
温涯上前两步,揖礼,一举一动,皆是沉稳优雅。
“宗主,我方才查验过苍炎门首徒的尸身——他身上那三处剑创,确为长风所伤,但剑气所及,只达筋骨,未至心脉。他的心脉,是从内摧断的。应当是好勇斗狠,身上早有暗伤,昨日与人相争,又强用高阶禁法,才致惨死。”
导演助理念道:“师弟,此事你不需再理,本尊自有定夺。不管怎么说,牧长风私练魔功,已是犯下大错,又伤正道弟子,便是罪加一等,自当按照门规处置……你便只当你与你这小徒缘分不深,日后,若再有资质上乘的——”
话未说完,便已被温涯打断,“师兄!”
语调虽还是没有起伏,却比方才调高了一度。
原剧本里,这处叫的是“宗主”。
导演撂下笔,抬起头,翻着眼睛想了想,和制片咬了阵耳朵。
温涯眼睛盯着导演助理,站姿由方才的松弛变为微微绷紧,说出的话字字带刀,“先师授业,第一课就是慎杀。便是伏妖除鬼,也须问明前因,不可妄造杀业。牧长风是本门弟子,敢问师兄,今日要杀他,可有问明前因?”
导演助理为他的气势所摄,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台词,反倒像是一阵无言以对的沉默。
“苍炎门,要一个交代。”
“屠门主,要他抵命。”
“师弟,你还不懂么?苍炎门觊觎本门灵脉已久,若想对本门出手,便是泰山压卵、猛虎搏兔,一直以来,所缺的不过是个发难的由头。你若执意要保牧长风,来日,灵山宗九峰外门,三千弟子,都要跟着遭难,也许一个都保不住!”
温涯的嘴角尚维持着习惯性的冷感的下垂,眼下肌肉却不住抽动,停顿了一息,才用轻得像气声一样的音量说:“我明白了。”
“宗主,一条性命,便可换满门平安,不亏,当换。”
“只是牧长风,我养他一场,实在不能眼看他蒙冤而死。”
他的语速、语调为了贴合情绪变化,都作了相应调整,但未脱离“温祝余”应有的节奏。
制片点点头,对蒋丹小声说:“台词不错。”
蒋丹说:“不是科班出身……但很用功,拍过很多戏——”
“师兄,我不为难你。你放了长风,明日我自有法子向苍炎门门主交代,绝不牵累同门。”
温涯以一个阖目、之后深深长揖的动作作为收尾动作,“万望——师兄成全。”
再次直起身时,已由脸上透着丧气的厌世仙尊,变回了气质温和的帅气青年。
年迈的制片老师笑着拍了拍巴掌,“不错。”
导演和演员统筹是晚辈,只得也跟着拍了几拍巴掌。
制片早在港剧的黄金时代便是TVB的金牌制片,温涯是有所耳闻的。
他自觉第二场准备的最弱,今天表现的也只能算中规中矩,倒是并未料到竟会受大人物夸赞,只道是大佬鼓励晚辈,也不敢当真,只是深深地又鞠一躬。
制片摘下花镜,用笔尖点了点剧本,对导演说:“改了几处称谓,改的好,是动了脑筋的。”
导演沉吟说:“温祝余是小师弟,叫‘宗主’是公事,叫‘师兄’是人情……是合理的改动。”
制片又说:“形体气质也好,今天上午那几个,啊呀!”
蒋丹噗嗤一声乐了,“俞老,上午那几个孩子是唱歌出道的!”
制片:“害我到一点钟吃不上饭——”
温涯:“……”
制片问:“阿野呢?”
一个年轻的冷冷的嗓音从右前方传来,“在,俞叔。”
温涯这才注意到,原来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那人穿着很少年气的潮牌卫衣,握着一个任天堂坐在宽阔的窗台上,垂下一双长腿,听见制片叫他,便又轻巧地从上面下来,拖过一张椅子,自行坐在了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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