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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

      他不等蔺宇阳答话,大袖一摆,赌气地转过身去,微微侧脸道:行事如此鲁莽,你可知重塑金丹有多难?
    刚说完这句他自己一愣,不对啊,他为什么要生气?
    这小子修为散尽不是更好么?
    自己的反应令他有些吃惊,他到底在气什么?
    蔺宇阳面色一沉,此时才想起来,他昏厥前亲眼见到自己金丹破碎。
    上天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对修行不在意时,境界总是突飞猛进,速度快得异于常人。
    如今他热切地想要强大自己,想要追上师尊的步伐,却偏偏在这时修为散尽。
    真是讽刺!
    空气变得异常压抑与沉默,白景轩的内心是疑惑不解,而蔺宇阳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师尊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悲的是经此一事,他终于看清了他与师尊修为上的天壤之别,几乎令他绝望。
    须臾后,白景轩微叹口气,转身见弟子面色阴郁。
    他瞳仁微动,清了清嗓子道:你不必焦心,无非今后进境慢些,从头开始,多费些时日罢了。
    见徒弟不答话,依旧沉默着,他无奈地看其一眼,眼下知道后悔了?
    不......蔺宇阳低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若是重来,弟子还会这么做。
    就算是梦境,弟子也要救师尊回来。
    听见这句话,白景轩竟没来由地微怔了一下,他无措地眨眨眼,茫然片刻后低声嗤了一句:荒唐!
    你若是死了,为师就算回来又有何用?
    他是据实说,心想这小子要是死了,他还得重来一世,好生麻烦。
    可这句话听在蔺宇阳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只见其目光流露出不可置信,迟滞了许久才道:师尊此言......当真?
    他若是死了,师尊情愿......回不来?
    白景轩有些错愕,隐隐有种预感,他好像说错了什么,可仔细一想,又似乎没有说错。
    不对吗?这小子若是丢了性命,他可不就白跑这一趟,直接留在上天界等待下一世吧。
    想到这里他自觉逻辑毫无问题,于是笃定地点点头。
    蔺宇阳原本暗淡的瞳仁忽地亮起灼灼光芒,若说上回师尊说的是醉话,他还将信将疑,可这回对方却着实是清醒着的!
    他有种冲动,想要一把将对方搂进怀里,却在微微伸出了双手后又忍下了。
    师尊如此看重他,足够了!
    此时的白景轩完全没有留意到徒弟的异常,脑海里开始思考那诡异的梦境。
    竟有这样巧合的事么?梦境与现实分毫不差?
    他笃定自己设下的阵法没有问题,他回来时,通天大道还能维持至少三个时辰,不可能提前关闭。
    心有疑惑,他话锋一转道:把你的梦境,分毫不差地再说一遍。
    *
    预知梦?
    白景轩嗤笑了一声,世上若存在这样的东西,凡人全能预知未来命运,岂非乾坤颠倒,天下大乱?还要天道做什么?
    他微微摇头,想要责骂徒弟几句,可看着对方面色苍白,一脸无辜的模样,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一缕心烦都给压了下去。
    真实到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能说明一点,那不是梦境,而是幻境。
    可这样的术法,若无事前准备,是无法控制梦境的。
    他如此想着,一掌挥向蔺宇阳百会穴,一缕神息灌注其间,异样的神圣气息令后者浑身一震。
    一丝阴暗气息似受到强力拉扯一般,被迫从蔺宇阳的身体驱离,飘上半空,在一声隐约的尖叫声后猝然消散。
    蔺宇阳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那是什么?
    噬梦蛊。
    白景轩眉头紧紧蹙起,此蛊阴毒,不仅能控制梦境,还能将人悄无声息地斩杀于梦中。
    若非蔺宇阳异于常人,不受幻境控制,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凶手许是因为没能在梦境中杀死他,才退而求其次,故意误导他,改变梦境的细节。
    好毒的计谋。白景轩冷哼一声,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动用如此高深的术法,恐怕能施展此术的,除几位晖阳境真人外不作他想。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之前被责罚的戒律堂、回春堂首座。原因显而易见,正是因他这个宗主包庇弟子,才使二人被杀鸡儆猴。
    噬梦蛊?蔺宇阳闻言先是面露疑惑,随后低声道:竟有此术。
    这句话令白景轩面色一滞,是了,这不是冥天宗的术法!
    是弟子无能......连何时着了道都不自知。
    白景轩摇摇头,不能怪你,此术诡诈,蛊毒更是无形,无孔不入。
    最重要的是,多数仙门将蛊术斥为邪门外道,三宗四门无一修习此术。
    难道有外派之人潜入冥天宗?
    若是如此,倒令他有些为难,难道将宗门上下全都翻一遍?且不论这样会否效果,恐怕更可能的结果是打草惊蛇。
    正思索间,听得蔺宇阳道:师尊,就算此蛊能控制梦境,施术之人又如何能够做到预知现实,竟与梦境分毫不差?
    问题一旦抛出,二人都反应过来,蔺宇阳脱口而出,是那名守殿弟子!
    *
    为确保梦境与现实一致,必然要确保守殿弟子说出的话分毫不差。
    既然如此,那名守殿弟子必定有问题。
    果然,对方根本经不住吓,白景轩才懒洋洋地问了两句,连宗主的架子都还没端出来,对方就吓得噗通一声跌坐在阶前,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这倒令他有些不满了,怎么在全宗门人眼里他跟活阎王一样可怕吗?
    既然这样怕他,竟还敢顶风作案?
    是......那守殿弟子结结巴巴,我若不照做,他便要将我悄悄把门内秘药送回宗族之事告知戒律堂,我......
    泄露秘药与秘术是重罪,进了戒律堂还能不能囫囵个出来就难说了。
    那人是谁?蔺宇阳问道。
    只见那弟子连磕了几个响头,胆战心惊道:弟子属实不知,那人总是在我梦里说话,而且对我做过的事了如指掌,我实在是不得不从啊!
    况且......况且弟子以为只是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罢了,实在没有想到蔺师兄听了竟会......
    蔺宇阳微一蹙眉,正欲再次施压,却被白景轩抬掌制止了。
    一道灵光闪过,阶下弟子如遭重击,黑暗阴影从其身体撕裂出来,在一声尖叫中消散。
    他也中了噬梦蛊?蔺宇阳有些吃惊。
    如此倒是证实了对方没有撒谎。
    阶下弟子胆战心惊,悄悄地抬眼一瞥白景轩,高阶之人散发的寒意令他浑身一震,忙绞尽脑汁思索将功折罪的机会。
    片刻后灵光一闪道:我......我知道那人是如何下蛊的。见白景轩目光示意继续,他才干咽了一下,道:梦里那声音提到过,是在我藏匿的秘药盒上留下的蛊毒,还说不需要触碰,只需一瞬就能让人通过气息中蛊。
    我就是听了这些,才彻底相信那人......这才逼不得已......
    白景轩道:近日清玄殿可曾进过外物?
    除了.......蔺宇阳低声回道:那神仙醉之外,都是门内之物。
    白景轩微怔须臾,干咳了一下道:不会是它。那酒他喝过,若是有蛊毒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师尊如何得知?
    因为......说到这他忽然一顿,冷眼一瞥蔺宇阳,说出来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当日喝醉了?心道好你个臭小子!
    蔺宇阳低头浅笑,忙道:师尊说不是便不是。说完又疑惑思忖了一会,那便只有执事堂送来的份例供物了......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立刻离开了。
    未久后拿着一只香盒回来,当日弟子打开香盒时闻见一缕异样的香气,只是转瞬即逝,并未在意。
    白景轩接过盒子一瞥,虽此毒早已消散于无形,可还是逃不过他的审视,微弱的残留痕迹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
    是它了,去查查当日送供物的弟子。
    *
    执事堂被从上到下翻了个遍,打理当日清玄殿供物的弟子被带到戒律堂,几戒鞭下去便屈服了。
    眼看鞭子正欲落下,那名弟子脱口而出:我是受人指使!是回春堂的......可名字尚未说出口,众人就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掐住了咽喉,他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恐惧,须臾后悄无声息地倒地。
    众人震惊得面面相觑,竟然在戒律堂当众杀人灭口?
    整个戒律堂如临大敌,可翻遍了宗门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陆景俦立即下令捉拿回春堂两任首座,连带着其他长老也都被监视起来。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如无形,非晖阳境真人无法做到。
    他检验完死去的弟子,便神色凝重地带着嫌犯直奔清玄殿。
    该弟子受指使在供物内下毒,已被灭口,我猜测凶手用的是幻术。陆景俦恭敬地对高座之人道:已派人将回春堂尽数扣下了。只是这幻术蹊跷,我从未见过......只得劳烦宗主亲自审问。
    白景轩闻言心生疑惑,他抬眼打量一番蔺宇阳,兴师动众地对付一个小小腾云境修士,意义何在?
    阶下两名首座直呼冤枉,鬼哭狼嚎的哀求声听得他直头疼。
    别嚎了。白景轩二指扶着太阳穴,微微一摆衣袖对陆景俦道:放了吧,不是他们。
    后者面露诧异,这还没审呢,宗主如何得知?
    白景轩取出那只香盒,下蛊者需以自身一缕血气为引,才能潜入受害者梦中。这盒上的痕迹虽散得干净,却并不彻底。
    方才他已以神力探过,残留血气并非来自两位真人。
    陆景俦恍然大悟,那便将回春堂弟子一一捉来,一试便知!
    不必这么麻烦。蔺宇阳此时想起江语瑶的叮嘱,眼中闪过一道弧光,低声道:师尊,我想到一个人。
    *
    白景轩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被押至跟前的方宇宁,心中便已有答案了。
    他伸指挥出一道灵光,那盒中便升起一缕暗红色气息,飘上半空徘徊着。
    找你的主人去。他的话音刚落,那气息便缓缓向阶下涌去。
    方宇宁面色凝滞,只见那团暗红色几乎是直直地朝自己飘来,他慌乱地后退两步却被戒律堂弟子重踹一脚跌坐在地,他惊恐地颤声道:别......别过来......
    没有片刻停留,那团气息嗖地一声没入了其额间。
    他眨眨眼,突然面露惊惧,不......不是我干的!
    看来血气便是属于此人的了,可一旁的陆景俦见状仍是不可置信,他不能相信一个小小腾云境的弟子,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这要是传出去了,他们戒律堂威严何在?
    此等旁门邪术,是谁教你的?白景轩的声音带着威压,直直传入对方脑海里,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目露惊恐。
    是......他牙关打颤,正欲说出什么的时候,却迟滞了片刻,随后脸色忽地大变,目光中的惊恐转换为凌厉。
    是你!
    众人都是面露疑惑。
    你说什么?蔺宇阳厉声问道。
    只见方宇宁以略显怪异的姿势直起身来,指着蔺宇阳怒火中烧地道:都是因为你!
    你害我师尊被赶出内门,害得我们回春堂在宗门丢尽了颜面!都怪你!
    白景轩感到一阵疑惑,怎么此人行径与方才判若两人?
    陆景俦高声道:自作孽不可活!在宗主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两名戒律堂弟子将他狠狠压下,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方宇宁诡异地发出一阵狞笑,你的梦境我看的清清楚楚,你这个无耻之徒!
    此话一出,蔺宇阳的脸色大变,紧张得摒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对方。
    住口。他切齿低声道。
    你竟然有这种大逆不道的龌龊心思,哈哈哈哈!方宇宁笑得浑身颤抖,你竟然对......
    住口!蔺宇阳怒意盈然,高声喝止。同时周身一道黑暗气息释放,形成强烈的压迫感袭向在场众人。
    白景轩一惊,此时见方宇宁忽然面露惊恐,浑身仿佛被一股力量钳制着,他明显感应到此人的生命力正迅疾流逝。
    住手!他压低了声音,本欲一掌挥去,却因担心蔺宇阳的伤势而停下了,掌心悬在半空,他一改动作,以二指轻点对方眉心,注入一缕神力。
    蔺宇阳忽然回过神来,气息瞬间消散,他有些茫然地抬手看向掌心,方才那是什么?
    众人本感到被压制得无法动弹,正不明所以间,那股强大的力量便在转瞬间消散,整个过程不过数息,令所有人都面露疑惑。
    白景轩松下口气,回头却见方宇宁噗通一声倒地,面如枯槁,毫无生气。
    他示意陆景俦上前查探,后者一摸脉门,随后冲他摇摇头。
    他怒从中来,冲蔺宇阳喝道:你......刚开口却顿住了,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认徒弟行凶,否则会带来没完没了的麻烦。
    他压下怒气,沉声对陆景俦道:你们退下,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句。
    说完便拉起弟子离开了大殿。
    *
    蔺宇阳被师尊一路拉着回到静室,却仍是面露忡怔,他不是修为散尽了么?刚才他分明感到自紫府没来由地蹿出一股汹涌的力量,顷刻间在他的体内攻城略地,吞噬灵脉,甚至意识。
    白景轩见对方一幅迷茫的模样,刚到嘴边的斥责又迟迟说不出口。
    他顿了一会,沉声道: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见徒弟缓缓摇头,目光里满是疑惑,他叹了一声。
    但心头也升起一缕疑虑,当时他几乎是立即制止了蔺宇阳,可为何方宇宁却是顷刻毙命?这与之前蔺宇阳觉醒时,受害者生命逐渐流逝的情况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