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黑白相间的毛发如流水一般顺滑朝后飞去,它的眼中也充满了坚毅。
百折在疾风中骂道:坤兽你疯了!我们两现在只是普通人!你不服就不服蓄灵跑是什么意思!如果死在这里你付得起责任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几日压抑的情绪在这急速中的到了缓解,颇有一种发泄的意思。
江宁灼和他隔着些距离,感受到了身下的坤兽越变越大,心中就有了猜测。
伴随着百折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在悬崖边坤兽纵身一跃,拉出了唯美的弧度。
两人一阵耳鸣眼前一白,持续的下坠感让他们的重心不稳,只能紧紧地抓着坤兽的毛。
在落地时,被一股彻心的寒意包围。
感受到刺眼的亮度后江宁灼一只手遮着眼睛,缓缓适应之后才全部睁开。
入眼是万丈平原,疾风骤起,他们被裹挟在茫茫雪原之上,偌大天地之间只有二人一虎。
这里是松阔海。
百折狠狠锤着坤兽,你能来不早说,害我们担心半天。
坤兽委屈的嗷呜嗷呜,心说你也没问,可路寒舟不在,没人能翻译他的虎语。
刺骨的寒意袭来,江宁灼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吵闹,说道:快点开始找灵凝吧,不然找不到我们迟早冻死在这里。
眼前景象确实美不胜收,可这外表下藏着的寒意能要了他们的命。
寒舟还在等他。
百折正色起来,问道:可是灵凝长什么样子呢?
至少他没见过。
这个问题也为难住了江宁灼,但他说道:走一步是一步,进来了就有机会,总比站着冻死好。
他边说边朝前走去,坤兽停在了一块石头之上,没想到踏入之后这雪竟然有膝盖深,称得上是举步维艰。
百折默默跟了上去。
天地间苍茫一片,只见两个人在深雪中踱出一道道路痕,他们朝前走了好久好久,可是似乎并没有尽头。还会形成一种在原地踏步的感觉,因为根本没有参照物。
江宁灼的预料没错,这里的雪能害了他,他不仅感觉脚下生出了冻疮,而且开始出现幻觉。
总有一个眉飞色舞的路寒舟站在眼前和他说:别找了,师兄,我已经好了。
有几次他差点就被骗过去了,可每次都在关键时候醒来。
他的眼睫上都覆满了雪花,切身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饥寒交迫。
百折早已体力跟不上倒在了后方,坤兽在照顾他。
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宁灼只感觉自己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每一步都要靠他用手□□才能向前。
他的嘴唇都皲裂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灵力球,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碰到了一点,可是被躲开了。
过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
他碰到了!
幻觉是碰不到的!
这就是灵凝!
可那灵凝太过调皮,不一会就飞到了一旁,根本捉不住。
就在几个回合后它靠在一个雪沿边缘时,江宁灼抓住机会纵身一跃,成功抓住了他!
不要!百折追上来,可还是迟了一步。
那里是悬崖,他不知道江宁灼怎么如看不见一直朝那边走,叫都叫不住。
江宁灼幻境消失,下坠感疯狂袭来。掉入悬崖的凌冽风声让他耳鸣不止,他现在□□凡胎,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灵凝护在怀中。
这是寒舟活下去的希望。
第65章 魂归 看,他的师兄不会抛弃他。
人界彻底陷入了冗长的昏暗之中。
照灵台破损的越来越大, 之前还尚有余力的修真门派此时皆是自顾不暇。
树木花草开始枯萎,天地间平衡岌岌可危。
阙城郊外一个小木屋中,路寒舟抱着膝盖埋在石床的角落里, 将自己的脸遮去了大半。
昏迷三日后终于转醒,可他已经丧失了时间感知的能力。
他在这里等了好久。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或者等谁。
小木屋的空间不大,但摆了一张桌子,上面还留着几副碗筷。
这让路寒舟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
那是他第一次去封宗。
少年心性大都顽劣, 路寒舟连吃饭都不老实,偏要在椅子上挪来挪去,转来转去, 有时候夹个菜的功夫都能差点摔倒。
每当这种时候,封宗那个饱读诗书的小夫子就要说:食不言寝不语,体端形稳这些最基本的你父母都没教过你吗?
明明自己嘴上的饭粒还沾着,偏要做一副老派的样子, 不伦不类的。
江宁灼当时还不是路寒舟的师兄。
从小因为父母布医散养长大的路寒舟哪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歪着头嘟着嘴,看着江宁灼说:你又不是我的师父, 哪里用得着你教, 哼, 一点都不可爱。
江宁灼从小就冷冰冰的,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同龄人几乎没有, 江家父母见状都笑了起来,让江宁灼很没面子。
小脸蛋鼓得老圆,气鼓鼓说道:你可爱,就数你可爱,可爱的什么都不会。
少年时期连几句呛人的话都不会说。
吃你的饭吧小夫子!路寒舟跳下凳子过去把江宁灼唇边的饭粒拿掉。
江宁灼当即就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再之后就是路寒舟入学封宗了。
就算他明知自己招惹过江宁灼无数次该躲着走的情况下, 在饭桌上难免还是会遇到。
路寒舟记性好,小时候的糗事那是一点没忘,全程都盯着江宁灼,就想像以前一样,抓住他饭粒掉出来或者粘上的把柄,好嘲笑一番。
但他没有机会。江宁灼是多严谨的人,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反倒是路寒舟专心看他,吃了自己满脸,让周围同门师兄弟们一阵调笑。
就在他羞愤欲死打算离开时,江宁灼拽住了他的胳膊,伸手将他脸上的饭粒拿下,放在了自己唇边咬去,说道:寒舟好好吃饭,不准剩下。
这个动作让周围一阵哄闹。
路寒舟脸皮薄,当即就不好意思了,在那之后吃饭就很安分了。
往事如走马观花在眼前播放,窝在床脚的路寒舟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两个人倒是不会因为这一粒米争个你上我下了,全是江宁灼一口一口喂他,彻底惯的没了边。
就在他沉溺在过去时,窗外跑过了几个人,痛苦的嘶吼声将路寒舟拽回了神。
周身的寒冷再次扑过来,他不用看也知道外面成了什么样的惨状。
嘴边的笑意缓缓落下,他又想起了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路寒舟伸手摘下了面具,脸上的神采早就一去不复返。双目无神和嘴唇干裂的模样如果是他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
这三天没人来找他,甚至都没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小木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感受不到了。
他想了无数次,师兄是不是不要他了啊,不然干嘛把他关在这里,这么久不来看他。
毕竟他晕倒之前他们是在吵架的。
可吵架的原因呢,想完之后路寒舟又觉得把他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也许外面忙到不可开交,没人顾得上找他。
那晚他主动的目的就是想让江宁灼粗鲁一点,给他留下点痛感让他铭记。但江宁灼太温柔了,根本舍不得。
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和江宁灼相关的气息,其实有点不安。他想江宁灼,他非常想,他非常喜欢江宁灼。
床边的稻草都发霉生斑,路寒舟觉得自己也快发霉了。
再等十秒,你不来我可就走了。泪水模糊了路寒舟的眼眶。
他没穿鞋子,脚就叠在一起,蜷缩着看起来十分不安。
十,九,八,七
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节奏也越来越慢。
最后一声一被拖了好长好长,直到他一口气全部用完,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吱呀一声,路寒舟下床推开了小木屋的门。一股腥风溜了进来,这是腐败的味道。
眼前的植物开始糜烂,不远处的石头上倒着几具尸体,他们似乎话还没说完就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
这个世界的鲜活在不断地消失。
看着眼前的惨况路寒舟的心突然变得很安静,在心中做了坚定的选择。
他不想死,可是没有办法。
三年前那场大火他就已经死过一次了,穿书时又死过一次。现在活下来的确是侥幸。
他当然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但父母从小耳濡目染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独善其身。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这种惨状有一天会波及到江宁灼身上,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会疯的。
江尘的结界再厉害也拦不住挽香阁阁主。
初春风大,路寒舟没有裹紧单薄的衣衫,他叹了口气,开始支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伸手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皮肤现在脆弱到指甲轻轻一划就会破掉。
一滴一滴的血滴在他走过的路上,鲜血落在土壤里乍然长出一朵红花,这是怨凝最后的血产生的力量。
只有这样,就算在他走到照灵台前江宁灼来拦,也拦不住了。
周围不明所以的群众认出了路寒舟,知道封宗前几日的灵粥和他有关,见血滴下都疯了一般地扑到地上,去争抢啃食那些花。
但那仅仅只是路寒舟最后的生命。
血花在身后一朵朵绽放,路寒舟拖着缓慢的身子朝照灵台走去。
人人自顾不暇,就连封宗各位大能和青提师尊都再也没力气管天天在照灵台作祟的江茂晋,开始集中医治自家弟子。
江尘奄奄一息被吊在一棵树上,藤曼将他勒得越来越紧,所有人都在逼问他江宁灼的去处,可他宁可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也只字不言,就连青提师尊都拿他没办法。
照灵台此时就如同人界菜市场,毫无门槛可言,人人能进。
江茂晋身上的黑纹越来越深,虽说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可迷惘之境的神秘力量竟然可以减少灵力逸散对他的影响。
此时此刻带伤的他反而成了全场行动最自如的人。
南郊祭天,北郊祭地,五谷均撒,福气满堂。哎哟,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用。江茂晋啧了一声挠挠头,看着指尖的血有点发愁。
谁都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在照灵台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摆了好多奇形怪状的阵法,甚至还找来了一个大青铜炉鼎,就放在照灵台正前方不远处,里面熊熊燃烧着火焰。
认真的模样更显得他疯魔。
周围修士,人,妖,魔围了一大堆,偏偏就是没人敢惹他。
江茂晋在照灵台周围挖了一道沟渠,浑浊的血液夹杂着土壤滴入其中,让里面流淌着的黑色液体泛起阵阵光芒。
他边做边抬头看着点点星空,似乎在对准星位,思虑再三后又在其他地方点了几滴血下去。
就在最后一滴血落下去时,原本还有声音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向两边缓缓移开,中间腾出了一条路。
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江茂晋看着来人,装作热络说道:快看快看,我为你准备的献祭阵法,够贴心吧,十分完美,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保证进入就一命呜呼。
青铜鼎的火焰在身后猎猎作响,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干什么。
江茂晋不了解路寒舟,可他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来。
站在人群末端的路寒舟苦笑了一声,谢谢啊。
他指尖的血滴的频率越来越慢,整个人泛着异样的苍白。如果有人碰一下他,会被他极低的体温吓到。
当年的事不是路家干的。路寒舟抬步缓缓朝照灵台走去,语调没什么力气,可他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下把这件事说清楚,路家绝不会杀生,我想说的是,你所倚靠的仇恨都是假的,江茂晋,都是假的!
他要戳破江茂晋大义凌然的伪装和那卑贱的仇恨!
江茂晋果然被戳到了痛楚,当即一个闪身就到了他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的他轻而易举就能将挽香阁阁主举起来,恶狠狠笑道:你闭嘴!这有关系吗?路寒舟,真真假假你都要死了,追求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给你准备了祭台,只要你跳进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路寒舟没还手,他没力气还手。
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指尖骤然冲出一缕火苗,将照灵台团团围住,把所有人和他和江茂晋隔开。
火苗小的可怜,但终究是怨火,还是管用的。
这就不愿意接受了?路寒舟继续挑衅,可笑的是你根本就认不清自己,信仰的全是虚无,这么多年来根本就靠一个不存在的念头撑着。
你又好到哪里去呢路寒舟?江茂晋盯着他,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在看戏,没人来救你知道吗,人心都是自私的,他们要你死。就连江宁灼,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呆着躲灾呢。
他最后一句话本可以伤到路寒舟,可路寒舟十分机敏地瞟到了受罪的江尘。
他确信江宁灼不是会临阵逃脱的人,更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个人。
路寒舟笑得更大声了,邪魅气息尽显,那我所信仰的起码是真的,我的父母教我救人,你的父母致使你杀人。
我杀谁了!江茂晋被激怒,将他一瞬间拖到青铜鼎旁摁着。
鼎中的火燎着了路寒舟的头发,他竟然在这一刻感觉到温暖,因为他体温真的太低了。
强烈的冲撞让本就虚弱不堪的路寒舟咳出了血,他眼中怒意不减,一字一句道:涛花门路家百余口,封宗江毅澜师尊,也许还有更多的人,皆死于你手。
那又怎样呢。江茂晋已经放弃和他辩驳。
路寒舟拽了拽他的胳膊,说道:放手。我不会跑。
江茂晋笑着松开他,你也跑不掉啊。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路寒舟抬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青铜鼎面前,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
他要走向的是死亡。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江尘吊在树上涕泗横流想说什么,可他舌头根本说不了话,他拦不住路寒舟。
路寒舟隔着火苗看着场下的众人,不急不徐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也许是照灵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竟在他身后发出了阵阵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