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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家 第53节

      再怎么伪装,也是早春啊,春寒料峭。
    她不敢再由着心意打瞌睡,起身转悠转悠,忽然一列满载青砖的骡车映入眼帘。
    数了数,五匹大青骡,很是威风气派,四周做活的人暂停手中活计,议论纷纷。
    “瞅这骡子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
    “啧啧啧……买这么多青砖得花多少钱!”
    “大户人家,谁在乎这点钱,跟拔根汗毛一样。”
    “跟颜家三郎挨边是谁家啊?”
    “去问问。”
    ……
    颜溪望着骡队在对面一路之隔的田间停下,原本大片的杨树苗于去年先后遭逢旱涝,早已化作腐木入了泥土。
    看今日这般情景,想来主人家买田根本不是为了种树的。
    不知道跟这种权贵富贾做对门是好事还事坏事。
    颜溪刚吐出一口浊气,便见人凑过来八卦。
    有认识她的人问道:“三郎,对面哪家的?恁气派。”
    颜溪摇摇头,恐出言惹祸,指着翘尾巴拉屎的青骡羡慕道:“是气派啊,我要有头大青骡就好了,省得自己拖着车来来回回。”
    有识货的人接话:“别想了,那是正宗的关中骡,可不便宜,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有人玩笑道:“不是卖了半亩田吗,想买照样买。”
    “三郎,你田卖亏了,前儿四狗家卖八十贯一亩呢。”
    ……
    从这群人中知道不知真假的消息,比如一些人耐不住高价卖掉部分田地;哪个地方的泥土做出来的土坯好;现今不仅木材砖瓦涨价,连稻草高粱芦苇等等也涨了……
    笑谈中时间过得快,万正兴他们没让她待的太久,太阳落到半山腰,提着食盒的伙计便来跟她交接了。
    “二东家让我给捎的饭菜。”
    不说还好,提起饭啊菜啊的,真饿了,又渴又饿,半晌不午的只吃个锅盔。
    没矫情,道了谢接过食盒问过伙计吃了否,步入草亭开始吃饭。
    一盅菌菇鸡汤,一碗烧羊肉,还有碗醋溜白菜,吃的她口舌生香五脏餍足。
    入城时,还天光大亮,颜溪正思索着要添置什么东西,忽闻卖炭火的吆喝声。
    真是想着什么来什么。
    她脆声笑问赶着毛驴的老翁:“炭翁,什么价啊,我离的不远能否送家里?”
    老翁将车沿街边停靠嘘了声,人和驴皆驻足,“只剩两袋,算小哥便宜点,五十文,连人带炭包送到家门口。”
    颜溪没再继续还价,爽快地当即给了钱,报了梧桐巷的住址,将食盒放在随后自己跳上车,炭翁边嘱咐他坐好边熟练地牵驴掉头转向。
    第74章 对门邻居
    福顺跟在鼓足……
    福顺跟在鼓足力气搬木炭的颜溪身侧, 笑嘻嘻道:“我还以为三郎哥把被褥忘了呢。”
    颜溪一口气将麻袋提到屋檐下,叉腰喘着粗气望着光溜溜的晾衣绳啊了一声,“我还真给忘了, 还好有顺子你!”
    “还有娘呢!”春丫鼓着腮帮子及时补充道。
    颜溪笑眯眯地捏捏春丫的鼻子, 一时没留意手沾着炭灰, 抹的小丫头灰不溜秋的,配着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愈发可爱。
    这时程氏提着水壶温声道:“下晌潮气重,褥子搁你们屋了。你没生炉子,这壶茶水你先用着。”
    颜溪没和她客套, 忙接过水壶道谢:“给嫂子添麻烦了, 洗把脸我就回去,明儿再过来。”
    答应万正兴建房子前看守半日砖木,接下来东水门食摊生意是做不了了,不如早点将厨具搬来。
    说不定到时可以边看东西边摆摊,那里的人流量可不少, 茶摊小贩亦有。
    程氏非多嘴多舌之人, 听他说夜晚归家住宿, 便关心地道晚间风寒赶早回。
    颜溪笑着应是, 回屋先用热水洗了脸,再将食盒中的碗筷盅盘洗刷干净才锁门离去。
    接下来两三日颜溪在搬东西买东西看东西中度过。
    正月初九, 颜溪经过再三检查确认食摊所用皆已备齐,可以张罗小买卖了。
    她不准备搞复杂的吃食, 先从发家的羊骨汤炊饼开始, 西水门有京都最大的鱼市肉行十分便利。
    天刚泛出靛青,她便背着藤条编的篓子迎着隐含春意的冷风乘着乌篷船去往肉行。
    京都人喜欢吃炙羊肉,剔下来的羊棒骨也非常受欢迎, 尤其受面馆厨子们青睐。
    水路顺畅,到了肉行天才蒙蒙亮,京都城远没有白日的喧嚣嘈杂,不过行市里却是一日中最繁忙的时候。
    批发的零买的,人潮涌涌。
    行市是一条狭窄的长街,肉铺林立,让人看花了眼,空气中充斥着荤腥膻骚味。
    离巷口不远的位置就有卖羊肉的,颜溪不想再深一脚浅一脚往巷子深处走。
    问明了价钱,就近买十来个棒子骨放进背篓里,试营业阶段,一次不敢买太多。
    佐料从东水门家里带过来的,芫荽葱蒜昨日买回来的,怕耽搁时间骨汤火候不足。
    ……
    “对不住啊,吵醒你们了。”颜溪满脸歉意对给她开门的程氏说。
    “无事,我起的早。”程氏微笑摇头,“炉火我生起来了。”
    颜溪连声道谢。
    昨日下午颜溪离开时拜托程氏早晨帮她将炉子生火,她要熬骨头汤下午去西郊摆摊,恐火起的慢时间来不及。
    颜溪望着程氏纤瘦的背影,想要开口的话咽下了。
    出门摆食摊并非人人都合适,而且自己不是也觉得很辛苦准备等房子建好慢慢改行吗?
    何况程氏不仅有租子手,还接绣活。
    余光扫到花池里的刺条条的月季时,忽然灵光一闪,等房舍建好再征求他们也不迟。
    熬汤做饼早已驾轻就熟,对她无丝毫难度。
    屋里空间小,颜溪将两个炉子全挪到檐廊下,春丫跟福顺在她腿边打转。
    春丫跑到陶瓷灌旁吸着鼻子,“三郎哥哥,骨头汤好香好香啊!”说罢,再次翕动鼻尖使劲嗅了嗅。
    拿刀切着三角饼的颜溪笑的宠溺:“站远些,别烫着脸。”
    立在她左手侧的福顺觑眼陶罐做个吞咽动作,满眼星星仰望颜溪:“三郎哥,以后我也学熬汤烙饼。”
    学好了能出去挣钱,孝顺奶奶和娘,给妹妹买她最喜欢的桃酥吃。
    “哦?”颜溪手下菜刀一顿,“喜欢熬汤啊,那种花呢?就像你四根叔。”
    听说种花,福顺眼睛闪出更亮的星星。他最喜欢栽花了,院子里的花木都是他伺候的,四根叔还夸他聪明,将来比他做的还要好。
    可是,种花有熬汤挣的钱多吗?
    顺子一不小心疑惑脱口而出。
    “当然喽,”颜溪笑的灿烂,眼睛弯成了弦月,“你好好跟四根叔学本事,将来我种的花让你伺候。”
    “真的吗?!”福顺惊喜的眼睛都瞪圆了,旋即重重点头,注视着颜溪认真道:“三郎哥,我一定认真学!”
    春丫听不懂两人话中内容,却鹦鹉学舌般:“春丫也认真学!”
    颜溪笑的愈发畅快,“好,好,三郎哥以后发财就靠顺子和春丫了。”
    笑容会传染,兄妹俩看她心情愉悦,亦跟着咧嘴笑起来。
    将最后一张饼切完,棒骨汤火候也到了。颜溪给俩馋嘴猫各盛大半碗,每人又塞了一块三角饼,还给老太太留了碗。
    为防路上行车不稳罐打汤泼,骨头汤倒入加盖的铁桶中,到了目的地再用炉火加热,保证食客喝到嘴里热乎乎的。
    ……
    在颜溪哼着小曲赶往洛水村的路上时,过年回家的全生被母亲一席话吓的心口乱跳。
    他压下急躁,语气尽量平和:“娘,咱在这住得不是好好的吗?我在师傅那里吃的好穿的暖,你跟爹不用操心。”
    不单安居木坊所在的长风街离西郊近,连他租住的梧桐巷也不远。若爹娘搬到西郊岂不是隔三差五去看他,甚至要求晚上回家睡。
    自己瞒着他们读书之事,岂非暴露了?更重要的是若双方相遇二姐也有可能被认出,到时候如何同她交代,她已经为他做的太多了,不能做令她伤心为难的事。
    李氏思绪全在考量搬到西郊可行性上,倒没察觉儿子语气变化。
    “你钱大娘说西郊租钱和咱这里差不多,以后那里比石桥巷好找活计,我想着将来等你出师了也会待在城西跟着刘师傅做事,不如趁早搬过去。”
    刘氏望着瘦削的儿子,禁不住长叹一口气,心头涌起浓浓愧疚之意。他们做爹娘的对不住孩子,书读的好好的偏偏……
    若是二丫头在就好了,当初为给全生看病愿意给人当丫鬟。若是她在,肯定不会眼睁睁让亲弟弟辍学当学徒。
    早知道,当初说什么也去看一看的。
    颜大顺亦是满心内疚,都是因为他这个家落到如此窘境。他已经无奈接受一条腿残疾的事实,婆娘和儿子都为这个家接替他成了顶梁柱辛苦劳作,有什么脸再动不动发脾气。
    “你娘说的有道理,我现在拄拐能走能动了,到时在街边置个茶摊,大小是个营生。”
    他在京城做事多年,虽然从旁人口中听说,也意识到现在的西郊今非昔比,他们所居住的石桥巷远不能比。
    巷子里的好多租户都动了搬到西郊的心思,照理说儿子也是读了几年书的人,怎会看不出呢,反而言语里还有阻拦之意。
    “先缓缓吧,万一这边院子退掉,西郊又不尽如人意,进退两难。”
    全生说着察觉父亲眼中疑惑消去,转而攒眉思索,绷紧的肩膀松散了些,“不如等我有时间向师傅告个假,亲自看看,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李氏赞同道:“孩子说的对,是得去打听打听,行的话房子租好咱再过去。”
    原本想提前去梧桐巷的全生此刻却不敢再说了,怕爹娘起意跟着一起去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