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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一抬高,视野顿时开阔,方才看不见的万丈深渊,便呈现于他眼前。
悬崖深不见底,只能瞅到漆黑一片,叫李朝霜不由恍惚。
金翼少年终于注意到黑发青年神色不对,停下滔滔不绝,重新给铜水壶添上水,又抽走李朝霜掩在面前、早已冰凉的湿巾,换了条热的给他。
李朝霜随手接过,半晌才回了一点神。
小鸟儿并没有询问他为何沉默,他反而忍不住解释道:
“要是掉下去,怕是惨了。”
说着方才神游时的思索,话音刚落,李朝霜感到身下一震。
他其实还有七分心神在恍惚中,片刻后才察觉,自己竟在下掉。
……我跳下去了?
李朝霜猛一惊,须臾间将自己方才恍惚时的每个念头抓出来抖一抖,一一陈列分明,才松了口气。
没有,他并非自己跳下来的。
他现在向下掉的原因,是小鸟儿的巢垮了。
……等等,这般情况,好像也不能松口气。
便在李朝霜思索这些的时候,他已向下落出很远。
鸟巢靠着洞穴,小鸟儿应该还在周围布置有祝术,虽有风吹进,却只是轻微,李朝霜反应那么大,只是他的身体太过敏感。
而此刻下落,呼啸狂风犹如长刀飞降。李朝霜没力气屏气,但呼吸间却只感到窒息。
……他这样的病秧子,从不被允许出门,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么痛快地摔死,好像也不错?
好轻,若不是浑身在痛,这种轻盈感,仿佛消融在风中,乘风归去了。
他将下落得越来越快,等到深渊底部的那一刹,他会全然反应不过来。
漫长的痛苦,就会终结在一瞬间。
真好啊。
但不行,这么死了,父亲和露娘,怕是要找那只可爱小鸟儿麻烦。
李朝霜勉强从重病之人的涣散里,集中了心神。
而同时,一声悠长鸣叫,响彻深渊之中。
金翼少年愤怒化作原形,一团金灿灿的羽毛在峡谷中炸开,现出一只年轻的鹓雏。
朝阳尚未升起,鹓雏头顶翎羽宛若金冠,身后尾羽五彩如虹,辉泽将方才还黑暗一片的深渊照亮。
他扇动双翼,无数光点散落,暖风便驱散了此间亘古的阴寒。
于是,毁坏小鸟儿巢穴的凶手,终于显出了身形。
一只大蜘蛛妖,明显在修行中疯狂,沦为三灾爪牙,只剩下嗜血和进食的冲动。
它非常大,大到它腹部紧贴峭壁时,长满坚硬蛰毛的背部会在对面的峭壁上摩擦,在岩石上刮出一道道白痕。它有八只眼,密密麻麻排列在与它庞然身躯相比过于狭小的头上,这些眼睛不会在黑暗中发光,但如果有光照进来,它们也会齐齐闪出寒芒。
方才它藏在黑暗的深渊底下,向上吐出一根长丝。
长丝坚韧如钢,射中年轻鹓雏鸟巢的支点,所以鸟巢才会崩塌。
许是李朝霜过于虚弱的气息引来了它,毕竟李朝霜本人身体不行,但就血肉而言,因曾吃下过多的补品,营养丰富。
向上吐丝前,这只大蜘蛛妖已在峭壁上结好了一张网。
只要李朝霜掉下来,就会落入它的网中。
而且,连大蜘蛛妖缠茧吐汁的功夫都省了。
若以现在这个速度砸上去,即便蛛网柔软,李朝霜也定死。
李朝霜手脚麻木,只能慢慢调整呼吸。
一呼一吸间,他一双金眸竟微微发出灿光。
非是鹓雏羽毛那样的暖光,而是有若剑锋的冷光。
李朝霜抬手,似乎打算做什么。
然后他的下落猛地一缓,反冲直接叫他吐出一口血,手无力落下,眼瞳里的冷光同样消失不见。
是年轻鹓雏冲到李朝霜下方接他,却没想到反叫李朝霜吐血,吓得年轻鹓雏胸腔里那颗东西都要不会跳了。
他分明已用风慢慢缓住同族下落的速度,可眼下一看还是用力过猛。
如此虚弱,掉下去时同族不展开翅膀飞起,也是情有可原。
李朝霜滚到年轻鹓雏背上,陷入看似金属般坚硬,实则柔软若丝绸的羽毛中,蜷缩起,一手捂住嘴唇,一手按住胸口,不停咳嗽。
接住他的年轻鹓雏决定迅速飞起,但大蜘蛛妖可不会让快到口的美餐溜走。
它腹部一鼓,一张网从尾部喷出,堵住年轻鹓雏的退路。
年轻鹓雏不怕这个,只要他愿意,他的羽毛可以柔软,也可以锋利到割开蛛网。
可蛛网有毒,年轻鹓雏不敢让蛛网碰到虚弱的同族。
“我说你这家伙要点脸!识相就快点解开你这网!”年轻鹓雏张开嘴,清脆少年声音谩骂道,“不然小心羽族的报复!”
李朝霜在他背上咳得头昏脑涨,毫无插手余力,但依然觉得这威胁太软了。
大蜘蛛妖果不受威胁,腹部再缩。
而年轻鹓雏在新网喷出前,再次鸣叫。
他的鸣叫仿佛是唱歌,他的身姿如同在起舞,东风吹进了阴冷的峡谷,更多光点从金灿灿鸟儿扇动的双翼下散落,这些光点一落到山崖上,鲜嫩绿意便于峭壁上蓬发。
只是倏然,一棵棵大树从岩壁上拔起,东风再吹,李朝霜嗅到了淡淡花香。
桃花李花盛开满山壁,粉白落英如雨纷沓,李朝霜感觉好了许多,见到这一幕不禁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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