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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朝霜是对着人饿,不是对着吃的饿,自无不可。
    就在阿晕帮他剥鸡蛋壳的时候,任飞光返回来,带着足以将堂屋变成雨天的阴沉。
    “都语焉不详,但我还是打听到了几句。”这剑客说,“一个当年照顾过我的老婆婆说,这些自杀的人,可能是欠了债。”
    “哎?”
    “唔,”阿晕不太明白,李朝霜却露出理解的神色,“农家春种秋收,又要交赋税又要服役,不向乡绅借点根本活不下去。我看的地方志里这么描述过,由此导致的土地问题,历朝历代都有。
    “但在这战乱年间,能耕田的人都不多,每个村子不抱团活不下去,乡绅打算逼死自己人,村民不会答应的吧。”
    “不是向乡绅借种子钱那种欠债,”任飞光也疑惑道,“那种乡绅要是过火了,卢家坡的人恐怕会拿起锄头直接打上他家。老婆婆说,是他们再怎样也还不起,也违抗不得的人物,借了钱给村人,所以还不起后,大伙儿就绝望地……”
    没说完,卢姑娘带着满身灰走出来,问:“客官,您看这些合适吗?”
    她又是捧着一大堆匣子出来的,好在端得极稳。
    而她话音未落,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一群健壮的赤膊汉子踢开铁匠铺的大门,手上棍子敲墙敲地上石板,搞出偌大声响。
    “卢妙英!”
    为首那汉子头喝道。
    他戴缠棕大帽,满下巴胡子形状像是老虎的毛,说一个字,就要用手里长棍敲一下地面。
    “你爹十日前还不起债,将你和你弟弟卖给了咱家!虽然你爹你弟弟现在都死了,也不能欠债不还!跟咱家走吧!”
    老虎胡子喊完,才发现铁匠铺里还有几个男子。
    这几个男子盯着他看。
    阿晕:“哇。”
    李朝霜:“嚯。”
    任飞光:“就是你们?!”
    阿晕拦了一下已在拔剑的剑客,问老虎胡子:“你认识我吗?”
    老虎胡子没想到这里会有陌生人,结巴了一下才骂道:“你小子谁啊!”
    阿晕收回拦住任飞光的手,让剑客冲出去,并回头对李朝霜道:
    “好像和邪神无关。”
    “何出此言?”李朝霜问,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不能理解小鸟儿话的时候。
    “唔,”阿晕十分认真地对他道,“邪神手下看到我就会跑,但他们没有见到我就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邪神都很胆小。
    小鸟:邪神的手下也很胆小。
    第45章 叁日(六)
    “天眼和东皇太一到了江北。”
    “好像是这样,左都督在担心妾身吗?”
    娇柔做作的女声笑着道,伴随咔哒咔哒的算珠滑动声。
    卓远看不清她动作,这是一个很大的,四面通透的屋子,柱子和柱子之间甚至不会垂下帷幔遮掩半点。但是,光用地面上铺陈的金山银山,堆积的成贯铜钱,还有粮食、绢布、玉石珠宝,就足以形成蜿蜒的迷宫,将外人的视线阻拦。
    卓远坐在屋外廊下,从他这里看去,才能发现这所谓的“屋子”,其实是一艘大船。
    金玉宝船行于漆黑汪洋中,狂风骤雨之下依然如在陆上行走般平稳。
    但平稳的只有这一处,海面之上只见波谷浪峰永不停歇。
    偶尔水浪退去时,卓远能瞥到水淹没的破旧废墟,以及一具具沉在底下的尸体。
    这可能是某日陆沉的大荒吧。
    无数人淹死水中。
    但也有许多人还活着,达官贵人乘着大船,平民百姓坐着小舟,或者只有一个木盆,一块木板,抓着一根树枝,在黑浪间挣扎着沉沉浮浮。
    他们都向金玉宝船大声呼喊,想要登上这艘不会倾覆的宝船。
    宝船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船啊,它的主人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登上来。但她也是好心的,她听得到凡人们的痛苦和呼喊,所以总拿自己的财宝粮食,接济那些向她求助的人。
    和九千九生生怨母、万万兵马大元帅比,金玉宝船中的女子,竟难得有些神明气度。
    四邪神会面时,她总是不声不响。但要说办事得力,卓远向来觉得她是最用心的一位。
    就是有些不够驯服。
    “八千手救难观音,”卓远问,“圣上昨晚已下令将我革职,我不再是大泰的左都督了,你这么唤我,是想嘲笑我吗?”
    眉心有一枚朱砂痣,长发只束起一把好佩戴白玉冠,身着清雅长衫子的八千手救难观音,闻言却是一笑。
    “圣上只是无法抵御三岛十洲责问的压力而已。”她七八只手一起拨动算盘,另有三四只手在不停画押签字,但这并不妨碍她慢悠悠说话,“但大家都知道啊,左都督在不在朝中,都没有什么区别。有的是人愿听从左都督的话行事……妾身的船,妾身赚来的钱财,妾身写下的契约,不正是为您存在的?”
    这分明是极为好听的话,却换不来卓远嘴角翘起一点。
    八千手救难观音甚至感到他有些生气。
    当然,更可能是左都督脸上的烫伤太过严重,才让他一张面孔仿佛冻僵。
    跳进大封,哪怕三灾留手没有杀他,卓远身上也留下了可怖的印记。
    但刚出现在她船上时,这个人好歹也保持了表面的善意,怎么在她夸了他一番后,反而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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