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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浮华,你住手。”谢文舟身上的血液流失大部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阻止浮华的动作,只能看着符阵停滞。
浮在半空中的人落下来,谢文舟勉力将那人接住,紧紧搂在怀中。
而后他转过头瞪着浮华,一双眼睛血红,“我马上就能成功了,阿榆就要回来了,你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剑修如何,鬼修又如何?我早就万劫不复了。哪怕被天谴,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与你何干?
浮华,你未曾喜欢过人,你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某一日他不在这世间了,你就会懂我的心境了。
黄泉碧落,天上人间,你只想寻到他。”
“我并非没有喜欢过人,”说这话时,浮华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白衣银发的少年,他眉眼弯弯,正对着自己笑,一口一个主人。
想到那个少年,浮华的眉眼都温柔许多。
“只是我永远不会如你这般偏激,天上人间,我会寻到他,却不会让自己变成你现在的样子。”
“我的样子?”谢文舟笑了一声,但他看向一旁的长剑时,长剑剑身映照出他如今的模样。
发白似雪,脸上奇怪的血纹顿生,看起来又老又丑,狼狈极了。
他的目光凝住了。
这怎么会是他的模样,他会吓到阿榆的。
谢文舟抬起右手,想让自己恢复成本来模样,但他先前绘制符阵和削肉放血的行为耗费太多灵力了,没办法让自己变得干净起来。
而且,自他堕为鬼修以后,其实每日都受恶鬼侵蚀反噬,只是他每每都压制住了。
现今,为了复活阿榆,他绘制两次符阵,逆天而行,耗费了他不少血气,于是那些鬼气便再压制不住,他的心绞痛起来。
阿榆。
谢文舟无声地唤了这个名字,他等了这个人这么久。
阿榆的魂魄碎掉了,无法转生,他只能想其他法子让他复活。
如今符阵被毁掉,原来到头来他做的一切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谢文舟绝望地闭上眼睛。
“兄长,玉佩……”
石室突然被打开,粉色衣裙的女子闯进来。
看到石室里的场景后,她的目光顿住,话也咽了回去,匆匆往谢文舟的方向跑过来。
在她的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谢文舟看见她以后,勉力抬起头来,语气很冷,“阿暖,今夜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他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阿暖愣了一下。
“怎么,吓住了?”谢文舟却不在乎她的反应,他继续低头,用完好的右手拂了拂怀里人的脸颊。
“没有,兄长永远是最好看的。”阿暖先是摇头解释,而后又将目光从谢文舟的脸上移向他的怀里,看到那人后,她的眼睛迅速红了。
“哥哥。”
“兄长,哥哥他?”阿暖慢慢靠近那人,没注意到手里握着的玉佩亮了起来。
谢文舟没回答她。
他再次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
“阿榆?”
将唇移开的时候,却见怀里的人的眼睫颤了颤。
而后谢文舟看见那双闭上许久的眼睛,终于再次睁开,此时那双眸子里,映得全是他。
“舟哥。”阿榆虚弱地开口唤了他一声。
他死后,魂魄有一部分依附在玉佩上,如今醒来,其实是他执念太大,强行寄居在这具身体上的结果。
但他的灵魂太碎了,即便用了这样的阵法使他活过来,强行拼凑起来的灵魂也撑不了太久,他很快便会从这具身体上脱离出,可他不能同谢文舟说。
看到谢文舟现在的模样,阿榆将手贴在他的面颊上,“你好笨啊,怎么把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谢文舟握住他的手,“你回来啦,真好。为了阿榆,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你是修士,会遭天谴的。”阿榆轻声道。
“没关系,舟哥还受得起。”谢文舟朝他温声笑笑。
说着受得起,谢文舟却是立即吐出一口血。
“舟哥!”
“兄长!”
浮华看着谢文舟如今的模样,即便知道他是自作孽,即便皱了眉,也还是蹲下身去替他把了把脉,却发现他的经脉内府早就被腐蚀透了。
谢文舟轻轻拂开他的手,将阿榆交给阿暖后,对浮华道,“浮华,你随我来,我有一事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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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阿榆回来了,我也不再期望什么了,屠城也好,灭杀无辜修士也罢,所有的罪过,皆是我一人所为,我愿一人承担。你说得对,逆天而为是会遭天谴的,我堕入鬼道,五脏六腑全身经脉皆被侵蚀,大抵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死以后,”语气顿了顿,谢文舟继续道,“只盼你看在昔日旧友的份上,替我照看阿榆,从始至终,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阿榆回来之后,谢文舟整个都像回归正常似的,那股疯劲没了,又好像变回千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修士。
“你想好了?”浮华看向他。
谢文舟颔首,“想好了,浮华君,之前抱歉了。”
他甚至朝浮华深深作了个长揖。
浮华淡淡地看向他,心底却升起难言的情绪,为眼前的修士。
未曾想,旧友相见,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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