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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度进来时,自家主子好看的琉璃目里还夹杂着惺忪睡意,不免笑道:“大人醒得刚好,醉仙居的周渠周老板刚送来一株红梅老树,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处安置,暂且搁置在大人的书房里头了。”
容暮眯着眼:“红梅?”
“可不,周老板将树送到人就走了,还说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宋度也为这这事而来,末了提了一句,“周老板还说让大人一定要亲自去瞧瞧,那花儿现在开的正好。”
周渠送的梅树果然极好。
枝干粗壮,老桩沧桑,绽开的花朵颜色艳丽,刚送到书房不久就氤氲着幽幽的清香。红梅的盆子也形态独特,紫砂的祥云方盆,土质疏松沃厚、还略带点粘质,土上还静置着一面小香囊,精细地绣着“乌羽玉梅”几个字。
容暮把玩在手里,的确喜欢。
宋度看主子喜欢,便出去叮嘱晚上的膳食了。
徒留容暮一人在书房中,倏然间容暮的手一紧,掌心摸出其中凸起之物。
当下无人之际,容暮拆开来看。
他自知周渠送红梅裹挟着自己的心思,那便是想要他出手就出牢狱里的华淮音,但他没想到周渠居然给他送来了这个东西,一时间思绪翻腾。
这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银镯子,上头却还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
将香囊焚烧在火炉里,看其化为灰烬,容暮也一动不动,手里独握着那个银镯子。
无疑,这两只镯子是一对。
自打他能记事起,他的身世就是个谜,他是庙里的住持就捡到来的,西泉寺的住持收养了他,而这样同样纹刻的镯子,他也有一只,上面刻着一样的四个字,住持还帮他保存起来。
后来他进了书院读书,住持还把这枚可能关乎他身世的银镯交还于他。
在往后,他就在十多岁的年纪里结识了楚御衡,开始为年少的君王做事。
他也曾想过自己到底是哪家丢出来的婴童,但皆以失败告终。
这是容暮头一回如此逼近自己的身世真相。
送镯子过来的人定是知道些什么,亦或是借此想要挟他什么。
但无论那人是何目的,他可能都需去了解一遭。
再见周渠。
周渠面上带着恭敬:“丞相大人所说的红梅,那还是华老将军准备着,特意从北疆运回来要送给丞相大人的。”
“那华淮音遭难入狱,是你来自作主求本官的……还是旁人?”
“丞相大人这话……”周渠看着容暮明湛透亮的双目,眉眼之间和旧相识有五分相似,愣怔一瞬,坦言,“是华老将军。”
容暮心湖微扬,周渠囫囵的语气让容暮莫名吃味,却又能接受:“老将军还给你留话了?”
周渠想了想,前额紧皱,眼睑和嘴唇微微一紧:“其实华老将军早前离京就留给草民一封信函,说日后若少将军有难,就将那信函交由丞相大人。”
*
看完信函回了府,容暮还在恍惚。
一切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他似乎早就意识到总会有这么一天,他的亲眷会找到他。
只是容暮不知在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华淮音竟是他的兄长,被他一手设计赶去北疆的老将军是他的生父。
容暮回忆自己在北疆的那一段时日,老将军对他颇为关切。
他那时以为不过是武将对文臣的尊敬。
容暮细思起来,华老将军给他送了上好的玉料,教他习武;但在他身子太疲弱,只学了简单的防身之法后,老将军还皱眉叹息。
可能就是因为老将军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所以才会留下信函给周渠,若华淮音有难就让他搭救一番。
一边是同自己有着血脉的嫡亲兄长,一边是不断暗示要他放权的楚御衡。
要选那边似乎显而易见。
可他还在焦灼。
这一夜容暮辗转。
次日周渠又过来询问了几次,都被丞相府的下人拦了下来,连容暮的面都没见到。
书房里,正在磨着墨的宋度动作轻缓:“大人不见周老板么。”
容暮看着书房里红艳的梅花树,落笔的腕骨微微一凝,很快重新点朱:“不见了,既然事情最后不一定能如他意,索性让他现在少些希冀。”
华淮音的事,容暮姑且无法出手,目前他都快在楚御衡的监控下自身难保,又怎能顾得了旁人。
宋度不解,但主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那属下就让侍卫继续拦着。”
容暮颔首,单眼微眯忽问:“年礼的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宫宴就在后日,宋度早就准备好了东西,但还皱着眉:“都准备好了,但大人今年不抄一套佛经么?”
以往每年自家大人都会在年末的宫宴上送上准备已久的礼物,以及一套不管再忙也都亲手抄录的佛经。
但今年年末大人少见的少了许多宫里传来的公务文书,闲散时间多了,还迟迟见不着佛经的影。
宋度这才不免发问。
“心诚才通佛意。”
言罢,容暮清澈而冷静的双目淡扫眼前纸页,他且清浅言添言道:“今年送陛下的就换成这幅雪梅图吧。”
偌大纸面上,傲骨红梅破雪开,那是楚御衡御书房外的冬景。
姑且还算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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