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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的悲哀 第30节

      “主人,那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好吃!”
    元矜抬目望去,手中动作却遽然一僵,霎时间眼前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对面隐约走出两道纤长身影。
    一前一后,少男少女。
    “子修,你别再生气啦,我不过是碰巧与予奉道君进了同一个秘境而已,谁让你当时不在的?”
    少年提着剑继续往前走,并不理睬她,脸色看上去比身上白衣还要寡淡。
    “子修……”少女无奈长喊一声,双手一圈便从身后环住了他精窄腰身:“你讲讲道理呀,这件事能怪我么?再者说,我同予奉道君清清白白,你有什么可气的?”
    少年被迫停住脚步,却还是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蓝裙摇曳,女孩儿一下来到他身前,抬手轻捏住他下巴放肆调戏:“啧啧好一个高贵冷艳的冰美人儿,让我好生瞧瞧。”
    少年耳根微红,俊脸转向一边,终于肯开口:“那予奉分明对你心怀不轨,此次秘境之行说不定便是他的阴谋。”
    她眼梢动了动:“子修,背后议人是非可不是君子行径哦。”
    少年一时语塞,眉目紧锁,偏过头又不说话了。
    女孩儿含笑望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立时出现在两人中间,他恍惚一愣,想起两人在凡间假成亲的那个晚上,他们和衣而眠彻夜长谈,当时她便问过他喜欢吃什么,他紧张之下竟答了句“糖葫芦”,没想到她还记得。
    少年脸色渐渐柔和下来,嘴上却不饶人:“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你不喜欢?”她微微挑眉:“不喜欢我送给予奉道君了,省得浪费。”
    “你敢!”少年迅速夺过糖葫芦,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
    “这才对嘛,”她笑意更浓,凑近他耳畔道:“答应我,收下糖葫芦便不许生气了。”
    少年唇色清浅:“那你以后不准对他笑,也不准同他说话。”
    “过分了啊。”
    少年立时垮下脸:“还给你。”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被女孩儿蜻蜓点水般啄了下嘴角:“好啦,我以后只对你笑,别生气了,好不好?”
    温言耳语,几近诱哄。
    少年瞬间心跳极快,只觉除她之外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任由她牵引着,呆呆地点头应“好”。
    某人计谋得逞,笑扣住他的手,白衣蓝袖交相缠绵,从元矜面前一晃而过,越走越远……
    “主人,你怎么不理真儿了?”脚边小狐狸咬着主人裙角委屈巴巴控诉。
    眨眼间记忆中的光景烟消云散,元矜蓦然回神,敛去眸中点点微光,低头看向眨巴着眼睛的小家伙:
    “那个叫糖葫芦,又酸又甜,真儿想吃么?”
    “想吃~”
    元矜当场给它买下一串,这不大点儿的狐狸吃起东西倒是毫不含糊,就着元矜手中的木棍一口一个,咬得“嘎嘣”作响。
    它伸出舌头舔了又舔,砸吧着嘴的小模样当真讨喜极了。
    “慢点吃,”元矜笑着摸摸它耳尖,话语中甚至带上些许宠溺:“这几天你可以尽情在凡间吃喝玩乐,只一条,不许伤人。”
    小狐狸吃饱后“咻”地一下跳进她怀里,懒懒摊开肚皮,眯眼盯着她道:“主人为什么对真儿这么好?”
    元矜挠挠它软软的肚子,有这小家伙一路陪着,她心情比之前好上太多:“你唤我一声主人,我自然不能薄待于你。”
    是么,可有时候,即便是亲生父母,为了成仙成神,也会吃掉自己的孩子呢。
    “珏珏,元矜人挺好的,不可能那么对你。”云七察觉到大魔王异样情绪,下意识开口安慰。
    一出生就差点被亲生父母挖心,之后又各种逃亡受骗,唉,大魔王也蛮可怜的。
    “可如果……”少年并未理会云七的话,自顾自扬起精致的眉眼:“她知道本君是九尾狐族,知道我拥有一颗能让她堪破仙境的神魔之心呢?”
    “额……”云七咋舌:“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复杂。”
    霍珏不屑瞥了它一眼:“呵,你懂才怪了。”
    “……”
    行吧,它收回刚才的话,大魔王根本不需要它可怜。
    就在一人一纸互嘴的当口,神识外冥气骤现,霎时威压蔓延,整条街道陡然静止下来。
    元矜面色一紧,将小狐狸捞至身后,一抬眼便撞见前方颀长身影。
    只见那人玄衣白发,面具后一双深黑墨眸正淡淡看着她,手中骨箫亦散发出阵阵骇人煞气。
    她略微有些讶异,脑海中浮现的名字竟脱口而出:
    “卿良?”
    第32章 救夫人还是救徒弟
    “又见面了, 元矜仙子。”
    男人音色慵沉,绕过四周一动不动的行人,踱步缓缓向她走来。
    元矜心下警惕, 表面却是一派谦恭祥和:“想不到竟能在此处遇见王上,莫非王上也有这等闲情雅致游戏凡间?”
    “仙子何必明知故问,”卿良薄唇微启, 森白骨箫不偏不倚指向她身后:“本王不过是为它而来罢了。”
    “不知王上找真儿有何贵干。”
    “自然是杀了它。”
    男人抚弄着箫身,语气就好似囊中取物般理所应当。
    元矜不动声色给狐狸设了层水盾,自己则上前几步,口中道出极为简略的两字:“理由。”
    “理由?”卿良竟是轻笑出声, 修长指节缠绕丝丝冥力,释放出若有若无的威压:
    “知道么,上一个问本王要理由的人,已经化作一具骷髅, 在本王的炼狱中日夜效力了。”
    元矜蛾眉颦蹙, 抬手抵挡住他侵袭过来的冥气:“王上既想杀我的宠兽, 自然需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 便只能得罪了。”
    卿良目光扫过她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的小狐狸,漫不经心地摇摇头:
    “你不是本王的对手。”
    元矜眉头蹙得更紧, 却是没再出声。
    他说得不错,此刻的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不一定能接下他三招。
    自出关以来, 她便一直尽力修复自身精元,原本已初见成效,但那日与他过招,不慎为冥气侵蚀, 之后又在即将痊愈之际,目睹结契之事,一时乱了心神,以至于修为至今停滞不前。
    此事非同小可,若她推算无误,不久后便是她渡劫飞升六品仙君的日子,届时天劫将至,若她仍旧心境缭乱,无法肃清体内阴冥之气,则必遭规则反噬。
    这也是她决定回秦阳的原因之一,虽说懦弱逃避,却不失为平复心神的捷径。
    “不如本王再送仙子一个人情,”卿良见她久默不言,复又淡声开口:“若仙子肯交出狐狸,本王便收回你体内的秽气,如何?”
    元矜眸光未动,只颔首微笑:“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主人……”小狐狸一时大骇,仰起脑袋可怜巴巴叫唤。
    卿良动了动唇,还欲说些什么,骤然间一道蓝绫横空而出,绵延数里,下一刻对面一人一狐皆不见了踪影。
    眼看猎物逃走,那人却并不着急追,反而顺着蓝绫延伸的方向远眺过去,惋惜般慨叹一声:
    “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
    瑶光殿的莲座之上,一人正盘腿静坐。
    他容色冷白,长眉入鬓,此刻正紧闭着双目,素衣周围隐有冰霜浮现,附带着整个莲座都似被寒冰封存般晶莹剔透。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冰晶终于逐渐消隐,那人缓缓掀开眼皮,深黑色的眸子中恍惚有波光掠动,不过仅仅一瞬间,便被夜一般的沉郁覆没。
    他又梦见许多杂乱无章的画面了,这些记忆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浮出水面,连络而成更加完整的回忆。
    宁儿飞奔着跃入万魔之窟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眼前掠过,而在这个场景里,他也终于再次看到了久违的阿衿。
    阿衿还是那一袭浅蓝纱衣,挥舞着妄空绫穿梭于血腥遍地魔气纵横的战场中,忽然,十多支淬着毒血的魔箭从远处疾驰而来,直直朝着阿衿和宁儿射去!
    彼时,阿衿已与他一样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手心被四处乱窜的魔物划伤了一道口子,水源灵气正渐渐逸散,整个人看上去精疲力竭。
    他瞳孔骤缩,想到了百年前她精血耗尽的一幕,几乎只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迅速揽住她腰身,挡下了这致命一击,而后几乎没有间断地,又转身飞向艰难抵御魔箭的宁儿。
    只是这魔箭毒性巨大,宁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侵蚀,他将所有箭矢捏成粉碎,正欲查看宁儿的伤势,却只见宁儿抬眸忍着泪光看了他一眼,竟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万魔之窟!
    她奔跑得飞快飞快,以至于他反应过来时已是不及,只能亲眼看着她被魔窟吞噬。
    “宁儿!”
    他眼中充满愤怒,懊悔,和不可置信。
    宁儿是在怪他么?他因先救阿衿忽视了她,她便用这样绝然的方式报复他么?
    他接着又陆续忆起许多,似乎自阿衿出关后,宁儿便一直郁郁寡欢,她察觉到以前对她好的师尊,师兄,师姐,都很是关心阿衿,将阿衿捧在手心里;
    她忍受着白月光替身的流言,忍受着众人嫉妒的话语和异样的眼光;她清楚地发现自己的师尊一天比一天更在乎白月光,即使两人同时遇险,也要第一时间护住白月光呢……
    “唔……”
    容辞忽然间头痛欲裂,是他错了么?他不该更关心另一个人,不该先救下阿衿,不该等宁儿一心赴死后才知道后悔。
    整件事是不是从阿衿一开始回来就错了?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阿衿又该怎么办啊……
    “嘶!”
    一时间头痛更加剧烈,苍白修长的指骨紧抓住莲座一角。
    容辞觉得自己大概魔怔了,他居然在想阿衿为何要出关,是不是阿衿不出关宁儿就不会死,他甚至在宁儿自尽后,对阿衿安慰的话语感到几分虚伪厌恶,她现在好好活着,宁儿却因此死去了……
    容辞额间已渗出丝丝细汗,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抵在心口,他分明很爱阿衿的不是么?阿衿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一切啊!
    她与他相濡以沫,为他精血耗尽沉睡百载,他苦苦守候原本便是为了等她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