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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翡时的这番话,让郁陌短暂地怔住了。
从来没有谁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对于整个兽人帝国来说,兽形态都是他们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的,只要是脱离了幼年期,除非是在受伤无力的状况下,所有人都会在任何时候以人形态示人。
在他们的习惯和文化当中,兽形态是野蛮的,未开化的,用兽形态和其他人见面,也是不礼貌的。
大概是因为许多年来演化下来的传统,所以他们对于各自的兽形态,骨子里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的。
而像郁陌这样,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办法完全变成人形态的兽人,在帝国人们的眼里,就是血脉残缺者,这是弱者的标志,也是低等兽人的标志,在帝国是不被任何人看得起的。
在郁陌的整个成长期,他的身边几乎永远都围绕着鄙夷或者轻蔑的眼神。
耳旁永远是或者同情或者训斥的声音。
在那个时候,他的耳朵和尾巴就是他残缺者身份丑陋的标志。
而到后来,当他站在帝国皇宫的大殿里,登上那个万人敬仰的王座,再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以“残缺者”的名字称呼他。
所有人开始装瞎,没有人敢再提起血脉这件事情,他们都会假装看不见郁陌头顶的耳朵,以及身后的尾巴,仿佛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兽人,没有任何缺陷的存在。
有时候郁陌会觉得可笑。
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那些特征都是存在的,它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但其他人似乎永远都不清楚,他们究竟错在哪里。
但现在,郁陌听见夏翡时说出了要触碰自己耳朵这样的话。
当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郁陌最初感觉到的只有荒谬和排斥,但当他接触到夏翡时的视线,看出他目光里单纯的兴趣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所死死守着的底线,他在意无比的那些东西,在夏翡时的面前其实什么都不是。
什么耻辱什么坚持,夏翡时根本感受不到,在人类少年的眼里,那只是一对雪白的耳朵,一条尾巴。
是让他觉得可爱或者有趣的东西,仅此而已。
郁陌长久的沉默让夏翡时感觉到了异样,他担心自己是说错了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惹来郁陌的生气。
也许狼仙不喜欢被人摸耳朵尾巴。
夏翡时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连忙摆手道:“对不起,我刚才就是一时兴起才说了这句话,如果不小心冒犯到了我道歉……”
郁陌的摇头阻止了他的这番话,接着他看到郁陌朝着自己微微俯下了身体。
随着他的动作,他银白的发丝便也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垂倾在夏翡时的面前,而也因为这样,他的发顶也随着这动作落在了夏翡时的眼里,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在他的眼前,仿佛是一种默许和邀请。
夏翡时不禁怔住,他在稍微看了郁陌两眼之后,才又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吗?”
郁陌没有说话,目光沉默地落在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找到眼前的机会,夏翡时不想错过,他已经确定了郁陌的回应,于是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感情,然后轻轻地触碰到了郁陌左边的耳朵。
因为郁陌的神态看起来十分认真,于是夏翡时的模样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以至于当他这样感知着对方耳朵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更加严肃的场景。
夏翡时认真地感受着对方耳朵的触感。
那对耳朵比看起来让人所以为的还要柔软,但却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厚实的。上面的毛非常地细腻,都是很浅的绒毛,摸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云朵,蓬松得像是会陷进去。
夏翡时忍不住在这个过程中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为了能够更仔细地体会那种感觉,于是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接着就在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后,感觉到那对耳朵的温度,似乎正在慢慢地上升。
是人类世界太热,所以郁陌觉得不习惯吗?
夏翡时微微不解,他的手指在郁陌的耳朵上已经停留了太多的时间,没等他再继续说些什么,或者表达自己刚才的感受,郁陌已经微退半步,重新抬起头停下了两人之间这种方式的交流。
夏翡时的手还停留在原地,微微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过他看着郁陌,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以细弱的声音说道:“谢谢。”
郁陌听到这声“谢谢”,不禁微微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话。
夏翡时从刚才起就很在意这对耳朵,到现在摸过之后,他非但没有变得缓和一点,反倒看起来有些食髓知味,难以克制,过了好一阵他才小声说道:“你的耳朵真漂亮,而且摸起来也很软,很可爱。”
说到这里,夏翡时注意到郁陌蹙起的眉头,于是又改口道:“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被说可爱?”
郁陌默然。
他们的交流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郁陌其实能够感知得到,他周围的这个环境里,有种力量正在包裹着他。
这明确地提醒着他,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能很清晰地知道,他即将要离开这里。
看起来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个意外的巧合。
大概只能待上几分钟的时间,郁陌垂下眸子,不让自己猩红的眼睛吓到对方,只说道:“我送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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