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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半跟着这个大家庭走过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在她看来不可思议的人和事。
世界上居然真有人吃不起米饭,居然真有摇摇欲坠的房子,居然真有十几岁就要结婚生子的女孩,居然真有每天四点起床翻过两座大山去学校的学生。
陈半从前埋怨爸爸抛下她,如今也化解了。
她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留守儿童。
“欸,再往前车就开不进去了,大家把东西拿下来吧。”
“好嘞!小陈,过来搭把手!”
陈半打开车门,一脚踩进泥里,干干净净的运动鞋几乎立刻与地面融为一体,她瞪大眼睛,看向一望无际的山路,声音微颤的问,“我们,要徒步走上去吗?”
在这些志愿者眼里,陈半是个善良,慷慨,但不食人间烟火的娇气包,众人早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禁笑道,“说了让你搞后勤,你非要来,这两天一直下雨,路肯定难走,看你王哥,姜还是老的辣。”
被唤做王哥的中年男子把拖鞋装进随身背包,光着脚站在泥泞里,颇为得意道,“这叫经验丰富。”
陈半咬咬牙,也脱掉了鞋袜,引来一声惊呼,“你这孩子,跟他学什么,他是皮糙肉厚,脚底心拿锥子戳也戳不破,你细皮嫩肉的,受伤感染怎么办。”
“没事,踩在泥巴里还挺软和的。”
“我记得小陈第一次进山的时候,那鞋脏了一点来都垂头丧气的,现在也不怕脏啦。”
“你们少说两句吧,抓紧时间,早去早回,不然小陈又要犯愁她的如厕问题了,哈哈哈哈。”
和陈半同行的这些人,大多年过四十,家庭和睦,事业有成,他们之所以抛家舍业的来做助学志愿者,是因为他们童年时有过相似的经历,想帮助和他们一样的孩子,不管是泥泞难行的道路,还是肮脏污秽的厕所,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陈半是个异类。
她第一次进山的时候的确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单单上厕所这件事就闹出不少的笑话,完全是来帮倒忙的。
那时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加入这个行列。
陈半思考了很久,却无法给出答案,她只有一腔没由来的热血。
扛着一堆物资徒步走了三个多小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山沟里的小村落,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比那些人挤人的旅游景点更令人震撼。
可陈半已经没有了欣赏景色的闲情雅致,她的脚很痛,脸上被蚊子叮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包,痒得厉害。
“小陈!这有水,过来洗洗脚,把鞋穿上!”王哥一边唤她,一边把脚伸进山泉里,被冰的打了个寒颤,“诶我天啊,这也太凉了。”
一旁大姐拉住陈半,“你女孩子还是得注意点,村里是通了电的,我们带电水壶上来了,待会给你烧壶热水洗。”
“没事,我凑合一下就行。”陈半不想拖后腿,硬着头皮用冷水洗了脚,穿上袜子的那一瞬间仿佛重获新生。
王哥大大咧咧的笑道,“光脚就对了,你看宋总,鞋都走丢一只。”
被叫宋总的男人上山时鞋陷进了泥里,脚□□了,鞋却神秘失踪了,蹲在那挖半天也没找到,可以说十分倒霉,他插着腰大声喊道,“你少幸灾乐祸!还不赶紧过来,再过一会天都黑了。”
虽然现在还不到中午,但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时间紧迫。
陈半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众人走进助学对象的家中,只见那小小的土房里阴暗又湿冷,床单被子黑的发亮,上面堆满了脏兮兮的衣服,地上到处都是柴火和鸡粪,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简直像一个大型的垃圾场。
而这间土房的主人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大的不过十岁,小的只有五岁,她们的母亲在几年前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父亲外出打工,一年到头只回家一次,她们一直跟着爷爷生活,不过爷爷年纪大了,耳聋眼花身体也不好,得靠着那个十岁的女孩照顾,至于日常所需,全都靠着当地政府的扶贫政策。
“哎……”年纪最大的赵姐叹着气小声跟陈半说,“这种情况还不如没有爷爷和爸爸,带也带不走,帮也帮不了,就在这里硬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半想了想道,“那让她们一家都搬到镇上住不就好了。”
赵姐无奈的摇摇头,“现在倒是有搬迁扶贫的政策,但都是整体搬迁,大工程,这一带像她们这样的家庭太多了,当地政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可就算我们把这里收拾好了,用不了多久还会恢复成原样,也解决不了两个孩子上学的问题。”
“所以啊,这不是在想办法吗,先联系一下她们的父亲看看吧。”
脚上只剩一只鞋的宋总扯着嗓子和女孩们的爷爷沟通许久,终于听明白了老爷子的方言,扭过头对赵姐说道,“孩子爷爷说,他已经和儿子失联半年多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什么意思?是跑了?还是死了?”这种事赵姐经历太多次,已经见怪不怪。
宋总叹道,“这个还不太清楚,对了,小陈是S市的吧,孩子爸爸就在S市打工,你看能不能托人打听一下,小陈?想什么呢?”
陈半回过神,一本正经的问赵姐,“大工程是多大?”
赵姐呆滞许久,方才开口,“……你要这么讲话,我们就得和政府那边好好聊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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