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4)
娜提雅维达闻言一笑,向着街角一个摆书卷摊的棕肤老妇走去。
她前几日便注意到了,早早赶到沃尔什王都的一部分骑士,似乎总是在这个书卷摊边流连。然而或许是由于这些书卷要价不斐,或许是因为摊主的形象过于接近臭名昭著的邪巫,终究还是没有购买。
摊主戴着一顶尖尖的黑色帽子,瘦削的脸上遍布深深的皱纹,满是褶皱的眼皮耷拉着,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眼睛究竟是睁着还是闭着,长鼻子向下勾着,在几乎完全被鼻子遮住的人中之下,是向内凹陷的嘴巴。
原本沉睡在老妇人怀中的黑猫突然惊醒,睁大了油绿的眼睛,冲着娜提雅维达龇牙咧嘴,然而不一会儿便偃旗息鼓,夹紧尾巴缩了回去,原本竖直的耳朵向后收平。
似乎是觉察到有客人上前来,老妇人摸向羊皮卷轴中央的一个水晶球,张开无牙的嘴问道:尊敬的客人,您是来买书的吗?
老婆婆,看来您会占卜。娜提雅维达说,正巧这也是我所擅长的能力之一。我在想,或许您能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信息,关于萨布丽娜公主,还有失踪的艾莉西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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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篇,会按照大纲的节奏慢慢地写下去(希望没有慢慢两个字)
第80章
午后的空气有些干热, 刚用过午膳的南部人围拢在一起,在观看完一场删繁就简的骑士授衔礼之后,接着看起了一场诡异的决斗。
这场决斗看起来没有一点要拼命的意思, 在或多或少流淌着几分丛林血液的南部人眼中,简直文绉绉得过了头, 而决斗的双方, 也柔弱得过了头。
一方是一个瘦瘦矮矮的棕发黑眸小姑娘,手里举着一把比她的半个身体还要长上不少的大砍刀。小姑娘身上穿着寒碜的粗麻衣服, 不知是衣服原本就是这暗沉沉的颜色,还是年头太久才旧成了这种颜色。稍有些违合的是,小姑娘手里的刀,一眼瞧上去便不是一件平常的武器,尚未露出锋芒, 但是黑色的刀鞘在阳光下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似乎蕴含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若是准备好了,便开始吧。棕发小姑娘说, 除了不把刀鞘取下,我可并不会因为你腿脚不便就再让你分毫的。
她的对手是一个俊俏的跛脚小伙,有着金黄的头发, 蓝色的眼睛, 被晒红了的白皮肤, 柔美的面部轮廓,看起来也并不比小姑娘更有战斗力。
我除了让你一条腿之外,也不会再让你分毫的。小伙说。
切磋两招便结束。如果不是担心现在不比上一场,半路上或许还是会忍不住挑衅生事, 根本由不得你们胡闹。希尔顿上前去,将两只手分放在两位红着眼睛盯着对方的骑士的肩膀上, 先看看兰斯,又看看莱芙。
不要相信骑士故事上那些一言不合便决斗赌命的故事,我担保那些编故事的瞎眼诗人们从来没有参与过骑士们的任务。而且他们从来只从胜利者那个几招夺走对手性命的骑士的角度来讲故事。却总是忘记了说,胜利者的对手如果不逞一时的血气之勇,而是暂时忍让,便不会遭遇这种命运。在余生中总能有一些成就,比草率地失去生命更有价值。不让分毫这种话,也不是应该对伙伴说出的话。
希尔顿,兰斯说,就算你不说,我也没想过要莱芙受严重的伤的顶多在她身上戳几个不致命的小血窟窿而已,又不会让她断手断脚的。瞧那儿,难道你希望我们像那两个小孩子一样打闹吗?
是的,就是一场打闹。希尔顿顺着兰斯的目光望了一眼,只见两个南部小孩,手里拿着木棒,闹着玩似的向对方戳来戳去,甚至是玩耍。是的,我刚刚没想起这两个单词来,你提醒了我。
团长请放心,我会顾忌着兰斯的伤腿的。莱芙话音未落,不出意外地被兰斯嗤了一声。
希尔顿走开之后,两名骑士互相行了礼,接着摆开了战斗的架式。
莱芙双手握着刀柄。
刀鞘瞧着很结实,同时却很轻盈,并没有给刀增添多少重量,薄薄地依附在刀片上,像是一件合身的外衣,甚至在刀刃处还保留着一层锋芒,只是比原本的要顿了一些而已。其实莱芙之所以不摘刀鞘,主要倒不是顾忌着兰斯,而是对于在战斗过程中身上冒光这种情况十分尴尬而已尤其是会让她联想起魔龙用亮晶晶闪闪发光来形容她的时候的表情。
脚下踩着小步,她试图寻出一个合适出刀的时机,不料兰斯虽然腿脚不便利,一把重剑却能舞得密不透风一半是为了向莱芙展示花了不菲的代价才换来的光影特效,一半是为了向在场观看的南部姑娘们展露身形。
喂,你竟不攻击吗?想要拖垮我的体力,使出这种狡诈的战术,对我是没有用的我知道有些人是喜欢拖延时间的斗法,但我更喜欢速战速决。战前互相喊话是正常的操作,然而在战斗过程中开口却容易使得说话者精神分散、 无法专注地控制力量,这原本是一种忌讳,然而兰斯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似的,脸上甚至流露出几分瞧她不上的意味,日头实在是太晒了,我可不想陪你继续耗下去。本想让你先手的,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说着,变守为攻,重剑高举冲着莱芙肩头斜砍下去。
莱芙心道她实际上没有想要拖延时间,比起兰斯来,她更想立刻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呆着。只是应战策略不同,在有把握之前,不想要贸然出手而已。见兰斯的刀向她刺来,身上带着晃眼的变幻莫测的黄紫色光芒,当即出刀进行上部格挡,接着便听到刺拉一声。重剑的刃口碰在了龙鞘的背脊部位,摩擦产生了火星。
兰斯一击不中,没有在重剑上加力,很快收剑而去,神情有几分惊疑。
莱芙只当是她在成了正式骑士之后,战力立即精进了不少,她能通过兰斯的肌肉紧张程度感觉到他用力不小,但是就从她手上传来的压力而言,意外得有些轻飘飘的。
其余骑士们拍着巴掌传来了喝倒彩的嘘声。
哟,好样的!兰斯!
你可真能干!
在旁观者看来,莱芙一直在消极应对,在兰斯一击之下,勉强应付了下来,占据优势的还是兰斯,只不过他出于礼节或者友善的原因而退却了。然而,骑士们嘴上说的是夸奖的话,语气却并不怎么赞许。
实际上这场战斗,无论是谁赢谁输,最终名誉受损的或许只能是兰斯。而对莱芙而言,即便是输了,也只是本应如此而已,并不会怎么有损体面。
没有一个人忽视过她的性别,在骑士宣言中,骑士们认为女士是要被保护的、不能被伤害的对象,而从来没有占据过对手的位置然而骑士们的这种想法是如此友善、又如此根深蒂固,甚至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即便是反驳了也没有用。
如果不是她的确杀掉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怪物的话,她真的很难摸清楚自己在这片大陆上的战力排名大约在什么位置。和其余骑士们的决斗并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因为即便是她赢了,她也会疑心是对方在让着她。
能力与她接近的、会用力和她拼一场的,而且宁可不顾一点嘲笑、急于证明自己能赢了她的,恐怕只有兰斯了。
总之,莱芙相当珍惜这个对手。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兰斯收剑,回退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对手。一击之后,他似乎在等着对方反击,但是后者坚守着自己的策略,愣是敌不进她不进,敌退她也退。
兰斯再一次挥剑,这一回以剑尖向冲,用上了八分力气。
嘭,声音有些沉闷,重剑再一次被莱芙拦下来了,这回剑尖刺到了砍刀面上。龙革鞘看着光滑坚硬,实际上有几分柔韧的弹性,加之兰斯用的力气大,剑尖便微陷在了龙革鞘中,没有向侧面移动分毫。
在另一边,娜提雅维达随手从老巫婆的摊子上拿起了一卷书,却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羊皮卷表皮的纹路。听到了骑士们的动静,便转过身瞧了一眼,见莱芙果然没有陷入劣势,便欲与书摊的主人继续刚才的对话。
客人,看起来您很关心她。戴着尖帽的老妇人突然转了一个话题,您不害怕她受伤,却忙着来买我的消息吗?
能够伤害她的只有我。娜提雅维达说,这一场比试,她会心满意足地赢下来的。
然而世事难料。老妇人安抚着受惊的黑猫,在光滑的背部毛皮上抓搔了几下,接着松开手,未必总能如愿的。
黑猫弓起背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悠闲地迈开步子离开了老妇人的怀中绕得离那个满脸亲善笑意的白袍女人远远的一下跃上了附近人家篱笆,接着又跳上了屋檐,到了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围拢起来的人群。
她缺钱,我便给她数不尽的宝石;她饥饿,我便给她美味的食物;她喜欢赢,我便让她赢得轻松些;她想要杀我,可她永远都做不到,我担心她会太过失落,便给她点希望。娜提雅维达说,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因为被满足而开心,这难道不对?
人未必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老妇人将水晶球拢在手心,用一块粗糙的布块擦拭着,就比如好比这场决斗,看着是为了求胜,实际上真的赢了,或是赢得太轻松了,却也未必开心。
故弄玄虚的话我向来不信,打个赌如何?娜提雅维达说,如果我赢了,您便把那球给我;如果您赢了,可以向我提个条件。
如果我赢了,你便将我摊上的书全部拿走。老妇人抬起头来,似乎在看着娜提雅维达的方向,然而眼皮依旧耷拉着,并没有睁开,你看起来似乎很疑惑唉,这些书我带着太重了,而且这儿看起来没什么生意。放心,这些书里头并没有什么坏东西。赌约既然是赌约,当然得照着胜者的规矩办事。
好。娜提雅维达说,既然输的只能是你,我也不需要顾忌你的条件。
在兰斯与莱芙的武器相碰之后,两人很快又分开了。
如果说第一次退却还能说出礼让的话,那么在兰斯第二次突兀地从莱芙身边退走之后,便已经引起了一些骑士的疑惑。
还有一些骑士依旧蒙在鼓里,继续冲着兰斯道:
让步让得太明显了,你可不要瞧不起人家!
拖时间吗这是什么打法?顶多再过一刻钟,不分出胜负我就要回屋里乘凉了!
难道是因为莱芙也瞧在那条腿的份上没有使力,所以才退回来的?既然如此,一个跛了腿,一个没拔出武器,何不换一个状态更好的时候比拼?
别这么磨蹭呀!奇怪,怎么都不动了?
只有真正参与战斗的两人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不对劲的事,因为就在兰斯将剑收回来之时,明显地听到又一声铮是剑被压弯了之后弹回原型的声音。
然后,莱芙并没有觉得自己确实使出了能将重剑压得变形的力气。
是你还是你的刀兰斯惊疑未定,是怎么回事?
真没有想到,莱芙说,在成为正式骑士之后,实力竟能如此突飞猛进。
不是这样。兰斯说,圣殿对于骑士的加持作用,怎么说,相当微妙,主要体现在精神力的增强上。等级越高的骑士,心志会越坚定,对武技的领悟会越深,躯体越协调,从而少生疾病,伤病的恢复也会越快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是直接提升力量的。
可是,刚才又该怎么解释莱芙说,我除了换一个刀鞘以外,可并没有做别的事?她甚至特意交代了麦德拉,在战斗结束之前,都不要施加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