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准确的说是莱芙一人带着两个累赘将货物运进仓库里放下。
    骑士小姐的得意真是掩藏不住。娜提雅维达说，您其实很想告诉那些孩子们，对，没错，就是我，我轻松地把鞭子弄断了，我好好厉害，是吧？
    那又如何。总之我不是什么小茴香。莱芙还记着娜提雅维达不久前还把她的实力比成一粒小小的香料，那些少年的惊讶和崇拜，稍稍让她恢复了一些自信。
    对啊，娜提雅维达忍笑，哪有力气这么大的小茴香？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越是接近一月二十日，孩子们就越是紧张焦虑。因为在一月二十日，他们就要被马先生接管了。
    在牛小姐这里，每天白天除了用餐和洗漱的时候，都要接连不断地干活，累是累了一些，但至少不怎么伤身体。比起在马先生手下的日子，在牛小姐手下工作，简直是天堂乐土。
    轮换日前夜。
    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莱芙皱起了眉头，安慰着一个哭泣的小姑娘。
    琪蒂亚你没有经历过，是不会知道的。牛小姐的鞭打还能够避免，但是马先生和他的手下的鞭打，则根本是避无可避。小姑娘抽抽哒哒地伸出手臂，让莱芙看上面新鞭痕叠着旧鞭痕的惨状，这只是你能看到的伤口，已经很吓人了吧？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伤口。我是指后背上、大腿上还有
    这样的话，的确很可恶。莱芙想起自己刚被抓来的时候，是当月四日，那一天距离孩子们离开马先生，已经有几天了，但是还能闻到血腥味，说明那时候许多孩子的伤口都没有愈合。
    莱芙对于马先生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于上一次轮换日的一瞥，她也只是看那些马怪挥了几鞭子而已。现在听这个小姑娘一说，想着鞭打在白日随时都会落下来，而且要连着十日，确实相当难捱。恐怕成年人都难以忍受，何况是一群半大孩子了。也无怪乎有些孩子会为避免鞭打而选择向怪物报告同伴的动向，从而讨好怪物了。
    我要是有娜提雅维达的头发就好了小姑娘羡慕地看着娜提雅维达，摸着自己深棕色的头发，马先生不怎么会动羊小姐的宝贝疙瘩，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就难以幸免了。
    莱芙不由得想起了伊莱娜殿下，上一次轮换日，伊莱娜要从马先生那儿换到羊小姐那儿，不过当时那孩子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向来是受了她那头金发的庇护。而和她同组的告密者伊恩身上的伤口也很少，却不是因为头发。
    原本莱芙听了伊莱娜的那番话，觉得孩子们应该团结一致对待怪物，告密者的行为相当卑鄙可耻。但是现在一想，却也有些理解伊恩了。伊恩等人，靠着出卖同伴，也只能获得与伊莱娜相同的待遇而已，若是反抗，成功了倒也罢，失败了则一定会落到更加悲惨的处境。而伊莱娜有羊小姐当保护伞，恐怕即便惹了事也不会受到多少苛待。伊莱娜觉得伊恩是个不敢反抗的懦夫，伊恩却也要觉得伊莱娜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月二十日，轮换日。
    牛小姐和喽啰牛怪将众人带到三个营地中间，便又回去干活了。从某种角度来看，牛怪们对于劳动的热爱颇为值得敬佩在与马怪们凶狠肥硕的模样两相对比之下，孩子们没有办法不觉得牛怪们和蔼可亲。
    孩子们在与朋友叙旧的时候，马先生和七只喽啰马怪就在一旁拿草茎剔着牙，面带讽刺地欣赏着。就像是一群屠夫，看着一堆放在砧板上的、已经脱毛去骨的肉块。
    伊莱娜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这一回她并没有装着用草茎编什么东西不过她掌心里还是拿着一个草茎的编织品，毕竟根据她的经验，如果什么事都不做，什么都不拿，一个人站着的时候很难掩饰尴尬。
    她的目光中带着期待，在人群中逡巡着。
    其实她不必刻意去找人，因为她要找的人实在太显眼了。这十天之内，莱芙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事，此时她身边不仅仅围着少女，就连少年们也急着要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你真该看看当时的场面，那根鞭子就这么断了。就因为这根断鞭子，牛小姐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心思抓偷懒的人。一个少年说，我想想，我们这几日的活做得都很快，牛怪们这几天几乎没有打过人，运气真好。
    带来好运气的莱芙微笑着。
    另一组的一个少年说：如果琪蒂妮的这种运气能继续下去，让马先生也能断了鞭子，他手下的所有鞭子都断了，那才好呢！
    伊莱娜装作才找到莱芙的样子，冲她挥了挥手。她站在原地，这个小姑娘是不肯像别人一样亲自过来的，非得让莱芙去找她才可以。
    莱芙原本不想惯着这孩子骄纵的脾气，但是看到伊莱娜脸上好大一块乌青，不由得好奇这几日伊莱娜遭遇了什么。照理说之前十天伊莱娜在成日忙着纺线编织的羊小姐那儿，羊小姐又很喜欢她的头发，她无论如何不应该受伤才对。
    莱芙挤出了人群，朝着伊莱娜走去。
    娜提雅维达注意到了莱芙的动静，错开几步，缓步跟了上去。
    还没等莱芙问出口，伊莱娜侧过身，不看她，冲她伸出一只拳头。
    这是什么意思？莱芙问。
    拳头打开，掌心里是一条草编的小鱼。小鱼浑身绿色，小指长短，细细长长，肚子略微鼓起一点，脑袋钝钝的，眼睛大大的，眼睛中间用烧焦的细木条点了两个黑点。瞧着憨态可掬。
    送你的，琪蒂妮。伊莱娜好歹还记得雪丽大祭司对她说过不该拿别人的名字开玩笑，于是拼命忍住了她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想出来的三个笑话，你上次说过喜欢的。
    莱芙正欲伸手，另一只手越过了她，将小鱼拿了起来。
    拿了小鱼的正是娜提雅维达，她瞧了瞧小鱼，又瞧了瞧莱芙，说：别说，还挺像的。
    第122章
    那当然了。伊莱娜憋着一口气等莱芙的反应, 生怕后者觉得礼物太简陋了，其实在将那只小鱼送出去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只不过手已经摊开了, 如果立刻收回来的话，她会更加丢脸的。
    伊莱娜转过头来, 这才意识到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刚才那句评价，并不是出自莱芙之口, 而是出自多出来的那个人之口，不由得紧张起来。
    哪里像了？莱芙见娜提雅维达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色，一边伸手去抢那只草做的小鱼，一边反驳道, 我怎么会和它像？它看起来又呆又蠢
    突然，不知发现了什么，娜提雅维达脸上的怒色完全消失了, 挑起了一边眉头，神情相当愉悦。她将那只举着小鱼的手落下，接着把小鱼放到了莱芙的掌心里。
    话说到一半, 莱芙这才意识到伊莱娜殿下还在身旁,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但是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心思颇为敏感。
    莱芙把小鱼捏在手心里。这只草编的小鱼触手平滑，没有任何毛糙的地方。使用的每根草茎都是同样粗细，而且没有病斑虫斑。草茎的尾部用技巧藏在了鱼肚子里，在外只留下了两条, 组成一个环形。方便悬挂。一看就知道，编这只草茎小鱼的人用了些心思。
    不想要的话丢了就好了, 反正就是闲着没事随便编的。伊莱娜脸色苍白，衬着脸上一团乌青，显得格外可怜。
    不，莱芙僵硬地转过脖子，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留着的。
    哼，如果你想要讨好我，那你来晚了，在这片草场上，王储的身份根本没有用。伊莱娜殿下说，在这儿我无法给你更多的食物，也无法让你免受鞭打。你又何必来敷衍我？
    莱芙把小鱼系到了腰间的布兜上。龙蛋微微颤动，不知怎么的，莱芙竟然能感觉到龙蛋有些喜悦。
    不过只是一个蛋而已，又怎么会有喜悦的情绪呢？
    莱芙很快便认定自己产生了错觉。
    伊莱芙冷哼一声，她才不相信莱芙会把这只小鱼留多久，恐怕下次见面的时候，早就已经不见了。不过莱芙肯把那只小鱼放在身上的显眼处，多少让伊莱娜开心了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伊莱娜略带敌意地问娜提雅维达。她能觉察出来，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质，而且在这个女孩出现之后，莱芙的一半心思都被这个女孩占据了。
    娜提雅维达说了自己的名字，接着问：您脸上的伤口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羊小姐最喜欢您了当然这是在我来之前的事情了。
    莱芙莫名其妙地看了娜提雅维达一眼。魔龙不知犯的哪门子幼稚病，都已经是生了一个蛋的龙了，居然和一个小女孩子计较上了。
    这伊莱娜并不觉得得了羊小姐的喜爱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所以也同样并不觉得失宠有丝毫难堪。她捂了捂自己的脸，意识到这件事如果让莱芙知道的话，她今天就要在莱芙面前犯第二回 蠢了。
    但是一想到如果她不说，莱芙也很快就会听到添油加醋的另外一个版本，从而觉得她更加可笑，伊莱娜决定还是自己亲口说了比较好，我讲了一个笑话，被羊小姐听到了。这是一个趣味问答，题面是这样的：羊穿着头发做的衣服，牛指挥着人类劳动，马则骑着人搭成的轿子。他们都是将人类曾经施加在它们身上的作为，反过来施加过去
    娜提雅维达听了频频点头：说得很有道理，这的确解释了那些怪物的行为。
    但是人类饲养的家畜，除了牛、羊、马之外，最常见的还有猪。问题是：为什么牛、羊、马可以变成魔兽，伊莱娜原本觉得自己要讲一件挺丢脸的事，但是越讲越觉得自己在想出这个笑话的时候，实在是灵光乍现，忍不住有些得意，但是猪没有变成魔兽呢？
    人类养猪自然是为了吃肉，如果这种做法也要反过来施加的话莱芙拧起了眉头，想着猪怪物带着一帮手下，屠宰人类孩子的场面，实在膈应得慌。
    答案是：因为猪在有能力变成怪物之前，已经被宰了吃掉了，它们没法活那么久。伊莱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两人笑，自己先忍俊不禁了，你们为什么不笑？
    娜提雅维达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居然和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实在是太愚蠢了。
    羊小姐听了之后，就踢了我一脚。伊莱娜揉了揉肚子，又指了指脸上的乌青，然后我就摔成这个样子了。
    一阵冷风吹过莱芙的脸颊，她扶着额角：我想我大概知道羊小姐为什么会踢你了。
    和上一回的轮换日一样，四个喽啰马怪负责送一组孩子给牛小姐。马先生和三个喽啰马怪则赶着另一组孩子回到自己的营地去。
    在那四个喽啰马怪走之前，莱芙听它们抱怨说：下一次总应该轮到牛小姐的人来替代我们了吧。得跑两躺，真是太累了。
    周围的孩子们都面露愤怒之情，一个小姑娘小声地为牛小姐打抱不平：它们真应该看看牛小姐每天有多辛苦，不过是让它们每隔十天走一躺而已，就开始抱怨这儿抱怨那儿，牛小姐可从来都没有过一句怨言
    莱芙心想这些马怪虽然糟糕透了，牛怪们却也称不上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马怪们白脸唱得太精彩，就显得牛怪们愈发像个红脸了。
    你们搭成轿子，大爷们要乘上去了。一个喽啰马怪说。
    于是莱芙同娜提雅维达、麦妮搭成一个三人轿子，其余孩子们则两人搭成一个人轿，一共搭了十个轿子。
    十个轿子要乘四个马怪，自然是绰绰有余。
    马先生挑了两个最强壮的小伙子搭的轿子，乘了上去。剩下的三个马怪喽啰也各自挑了看起来较为稳定的三个人轿毕竟稳定的人轿乘起来才更加舒服。
    四个人轿吃力地抬着四个肥胖的马怪，往营地走去。
    剩下的六个人轿也不能解开，并且要簇拥在四个人轿的边上。
    马先生和马怪喽啰们一坐稳，便取出鞭子来。往那些没抬人的人轿上挥去，甩鞭子的时候根本不挑人，只是兴之所至，鞭子便冷不定地落到了某个孩子的身上，嘴里偏偏要挑刺，不是说慢了就是说快了。
    周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莱芙怒不可遏，若不是为了要等所有怪物在月底齐聚，她早就将那四只耀武扬威的胖怪物打死在地了。
    别冲动，等着一击即中的机会。每一处营地都隔了一段距离，我们解决掉一个，就解决不了另外两人。等着，等他们齐聚的时候。麦妮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何况这些苦头，在我们没来这儿的时候，孩子们便早就吃过了。也不差多上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