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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默默地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多谢王爷提点,子舒告退了。”他知道七爷说得都对,可他舍不得,舍不得梁九霄离开。
直至甘肃城关破,血色一夜,血流成海,精锐尽折,如狼似虎的大皇子战死在西北的战场上,连尸体都拼不出一副,北防尽破,一路平原,从此再无险地可守,染血的外族人向京城奔袭而来。
在连番打击之下,皇上早已油尽灯枯,太子临危受命,近乎仓皇地接过大位,新帝刚即位便以雷厉风行的高压手段发落了所有提议迁都议和的大臣。京城一半的守军被大皇子调走早已战死西北,新帝只能调集京城附近的老弱残军,剩下镇守南疆和两广之地等的军队,虽明知远水解不了近渴,却也在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
陆深全权接掌了户部,第一个决定就是叫军队行军路线要经过粮仓,自行携粮草进京,先前准备的军备早已经全数葬送在西北战场,这会再次筹集必然来不及了,只得叫来京部队身兼数职。
随着大皇子出征西北的小侯爷贺允行,飞快地长大成人,在血与火铸成铁般的摇篮里,将望月河边沾染的脂粉气,彻底从他血肉里洗去,竟收拾西北剩余残部,活着到了京城。
父亲被大皇子用计害死在南疆战场上的静安郡主,身披戎装,拄着□□,头发像男子一般挽起,跪在皇上面前,带着父亲在军队的旧部替父从军。
而周子舒和七爷在做另一件事,七爷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心,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不是那虎视眈眈而来的瓦格剌大军,而是听闻西北近乎全军覆没,京城中浮躁慌张的人心。周子舒极有效率地弄来了留守京城中的瓦格剌官员无数罪状,不管真假,却极具煽动力,七爷带着这些瓦格剌官员游街,借了周子舒手下的段鹏举,运上内功,大声念着这些罪状,周子舒还派了天窗的人混在百姓中,带头打骂这些瓦格剌人,这些被群殴打死的瓦格剌人的脑袋都被挂在了城墙上。
周子舒和七爷都知道这些在繁华京城享乐多年、脑满肠肥的胖子,早已和北边那些狼子野心的侵略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京城的人们需要被激起一种情绪,来抵抗西北全军覆没的恐惧,打破瓦格剌人都是刀枪不入的神话。
七爷和周子舒一明一暗,配合默契,而这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的狐朋狗友也十分有默契的同时把最重要的人送离京城,七爷与乌溪一夜春宵之后,给他下了足以昏迷十数日的醉生梦死,待乌溪醒来时早已到了蜀中。周子舒也派人把梁九霄硬绑着送出了京城。
而七爷没想到,乌溪快马加鞭回到南疆,继承了南疆大巫师的职位,带着南疆的勇士同南疆的边防军一日千里的驰援京城。
而周子舒也没想到,梁九霄在半路上使了个小手段,两个护送他的人一时不查着了道,叫他跑了。梁九霄没声张,正好遇上南边过来进京的一支后备队,便化名小秦,也跟了去。
在京城的两年,梁九霄见识了纸醉金迷的繁华,令人发指的阴谋,蚀入骨髓的相思。他本想等着卿月来找他,可是就像她说的那样,师兄七爷还有卿月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无论是选择师兄,对蒋家的事闭口不言,还是选择卿月,同她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梁九霄觉得这都不是他闯荡江湖的初心。
他心里一直想不开,想不开师兄杀了蒋征一家,想不开王爷那番听了让人骨子里冒凉气的话,想不开卿月那转不转弯的马车,他知道自己傻,看不透彻,不能明白这些聪明人是怎么想的。
可他一直愧疚,他一直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变成匡扶正义的大侠,可来了京城以后,他却连自己都丢了,梁九霄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即便卿月跟他说过他有一场劫难,即便不为和师兄同生死共进退,也为在这个血与火的时代里,重新找回那条通往天下大义的路。
每个人都在这国家衰亡,大厦将倾之时,找到了自己的路,所以放马过来吧,侵略者们。
在和平的时代,京城的九门代表了大国的开放和笑迎八方来客的坦荡和优越感,而在血染战乱的时代,京城的九门代表了有九处弱点的筛子,所有能用的人都去守城了,皇上亲守程武门,周子舒保护着他的安全,皇上下旨自开战之时起,兵将出,而九门闭,披甲执锐者,不得入城,违令者斩,皇上同众将与京城共生死。
静安郡主带兵独守崇文门,瓦格剌人以为静安郡主是大将军的遗孤,虽有些本事但终究是女子,便带着成倍的人马猛烈进攻崇文门。而就在他们接近的时候,瓦格剌人愕然地发现,这女人和肃然无声的军队身后,是紧紧闭着的城门,连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留下,守军完全放弃了一切的防守,静安公主一往无前地催马便闯入敌阵中,她连头也不回,像是身后的官兵们跟着她或者不跟,都不干她的事一样。虽千万人,吾往矣。
静安郡主作为守将,自然不会真的不管不顾地只身冲锋陷阵,虽则叫人看起来是一人一马,实际身后的守军左中右路分好,早分别有副将统帅配合,丝毫不落地跟着她极快地推进,瘦小的女人都身先士卒,男人们难道要等死么?瓦格剌人错了,崇文门并不易攻,因为守将是个姑娘。
在守城的最后一日,泥泞挟裹着尸首,静安郡主死死的扛着向她砍来的刀刃,她自然和男人拼不过力气,在即将被瓦格剌人斩于马下的时候,一个人似乎从天而降,把那执刀者腰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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