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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的父母既然是从事的相关专业,你又是个女孩子,按照老一辈的思想观念,他们大概是不会希望你学这样一个高风险又脏累的专业。
那你说的妄想症
哎,我说的其实是中二病啦,就是那些青春期过度自我膨胀,自我意识过剩,总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是在维护公平正义啦,就比如说像是你一样总是多管闲事。刁书真眯起眼睛笑了,活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看得人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拎起来撸上几把。
但是我真的有妄想症。宋玉诚穿着雪白的宽松睡衣盘膝坐着,波澜不惊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或许不能说是妄想症,毕竟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发作过了。这个顽固的妄想,与我的母亲有关。
刁书真愣了愣,微张的嘴等着她的下文。
我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因为神经胶质瘤而去世了,她是个很优秀的法医。宋玉诚的声音含着淡淡的苦涩滋味,眼神飘远,像是在透过时光之河遥见那个阳光正义的年轻法医,我见过她的照片,她真的生得很美,重要的是少有的乐观向上,像是向着阳光热烈生长的向日葵,那样的生机勃勃。
我和她长得很像,但我永远都没有她那般鲜活的生命力,她那样的生命力,就像就像你。宋玉诚将后面那个字吞了回去,看了刁书真一眼,所有的未尽之语,都写在这一眼之中了。
她去世之后,父亲伤心欲绝,痛断肝肠,生了一场重病,差点随她而去。从那之后,父亲转了行政岗位,不再在刑警一线工作。她继续说着,因为我生得太像她,父亲每每见到我,难免思及旧事而,心神俱伤,梦碎魂断。
所以,在我上大学之前,我只见过父亲三面。最近一次是父亲得知我填报了法医学专业,赶过来劝阻我。宋玉诚那般笔直地坐着,宛如老僧入定一般,语气平淡得讲述着她的故事。
她越是平静淡定,越是揪得刁书真的心生生抽疼。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刁书真仿佛见到了还是小豆丁的宋玉诚,早早没有了母亲,父亲也名存实亡,她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生长着。哪怕是这样,她的心里照样没有什么怨怼,懂事得让人想要落泪。
刁书真悄悄地移了过去,小爪子攀上了她的腰际线,轻轻地搂住,给她肌肤相贴的温度。
为什么你的父亲要阻止你?刁书真轻声道,既然他完全没有管过你,那他凭什么来干涉你选择你的人生道路呢?
因为,我曾经将医院的一具女尸,错认成了自己的母亲。宋玉诚幽幽地看向刁书真,缓缓开口道,当时我七岁,一直照顾我的阿姨杨姨要去医院探望一个朋友,她不想留我一个人在家,于是把我带在了身边。
那天是礼拜一,又是个下雨天,似乎附近的主干道上不幸发生了几起重大连环的交通事故,人抬进抬出的,医院的大夫是忙得不可开交。当时医院人多,挤挤挨挨的,杨姨一个疏忽,我就不知去向了。
宋玉诚那双幽黑的眼睛里跳动着磷火般的冷光,她抿了抿唇,刀削般的精致侧脸上出现了极淡的忧郁之色,恍如阴沉的天色落在冰雪雕琢的玉雕之上,晦暗不明,孤寂落寞。
刁书真缓缓地蹭了过去,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搁在她的肩头,不敢加力。宋玉诚面色稍霁,轻轻摁住对方毛茸茸的脑袋,示意对方随便枕,于是刁书真得寸进尺地揽住了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胸口最柔软的地方。
等到她火急火燎地找过来时,我正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人嚎啕大哭,不肯撒手。旁边穿着白大褂的人一脸为难,不明所以。看热闹围观的群众感慨有之,同情有之,里三层外三层将住院部急诊大厅一楼塞得水泄不通。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个年轻女人没有呼吸,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甚至出现了一些尸斑。穿白大褂的大概也不是医生,而是送她去太平间冰柜的医院护工。她的面貌和我妈妈的相去甚远,但不知如何,我看见那具女尸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我妈妈平静安详地躺在那里,微微阖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颤,好像只是睡着了,随时可能起来给我一个拥抱。
杨姨迫于无奈,只得给我爸爸打了电话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父亲了。我只是隐约记得,因为我哭得歇斯底里,怎么都不肯松开,最后好像有几个人强制掰开了我的手,束上了软带,送到了特殊的儿童病房进行治疗。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只是大概记得输了液,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
刁书真皱紧了眉头,脑海中快速检索着自己所遇到的,或是在课本文献中所遇到的案例,可惜无一所获。按宋玉诚年幼时期的记忆是准确的话,那么这案例也不像是典型的原发性妄想症状*,倒像是小孩子过度渴望亲情而不得,遂将其投射至外部环境之中,勉强能解释得通。但是,这个明显的幻视现象
小孩子辨识力不高,认错人了,又有什么了不起么?刁书真按下心底里的那点隐忧,声音懒洋洋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疏懒模样。她不忍增加宋玉诚的心理负担,于是作出这完全就是一件小事,动动小指头就能解决的自信又惫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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