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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记得当初入学时,他们要背的第一条院规,就是“热爱和平,不惧战争”。
联盟一直以来贯彻的宗旨亦是如此。
所以,李靖这种为了一个“忠”字,漠视了其余一切道德仁义的行为,在吕竹看来,也只不过是“愚忠”而已。
不是说他不对,而是他根本没有对错的正确观念。
一个国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人民的民心,这个国家,也离成为历史和记忆,不远了。
吕竹能理解他的想法和行为,但也绝不认同他的想法和行为。
“所以呢?你要一死以谢罪吗?”吕竹开口道。
“不然如何?”李靖语气坚决。
“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活着?”吕竹缓缓上前一步,“殷大婶已改嫁予我师父,与李家再无关系;哪吒曾经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更是早已斩断了与李家的联系。”
“你的母亲、妹妹、两个儿子,你觉得哪吒和我师娘应该要帮你照顾他们吗?”吕竹再次上前一步,感觉到哪吒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面对哪吒担忧的目光,吕竹微笑着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更不用担心李靖会受到这些话语的刺激。
历时三年多的战后干预心理治疗和精神治疗,不仅让她背下了一大笔“债务”,也让她久病成良医。
李靖的一举一动,她都在密切观察着。
李靖这种人,让他精忠报国可以二话不说就从容赴死;但要劝他留下,反而需要用别人去牵绊住他。
而这些人选,他的家人,最是合适不过。
“追兵马上就要来了。”毛小方感觉到在外头设下的阵法有了动静,顿时出声提醒道。
“你死了,不能赎罪;你活着,才是赎罪的开始。”
吕竹退回了原位。
李靖的前半生尝尽了意气风发荣华富贵,最后因为愚忠而抛妻弃子,沦陷在妖精柳琵琶营造的温柔乡英雄冢里多年,他要是能一死了之,怎么对得起所有他对不起的人?
此时的哪吒,也明白了吕竹的想法。
李靖一死,人死为大,因此他们必然要接手李家撑起李家。倒不如劝说他好好活着,让他在没有了殷十娘苦力支持起一个家的支援下,独自撑起李家一片天。让李靖遭遇殷十娘以前遭遇过的一切:诸多挑剔的李母、极为难缠的李霓裳、平庸无为的儿子……因此,他需要伺候母亲、教育妹妹和两个儿子,到最后,背叛他曾经誓死效忠的商朝,转而成为周朝的将领,为伐纣而在战场上贡献出最后一点力量。
李靖当然也明白,他要是活着,未来将会如何。
看着门那边的四个人两两牵手站着,仿如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对比自己这边孤身一人的凄冷,李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这么多年,的确到了他为前半生的错误赎罪的时候了。
战争总是让人忘却时光飞逝。
救出李靖之后,战争再次打响,哪吒作为主帅,也横枪上马出战迎敌。
后来,随着李靖、黄飞虎等曾经誓死效忠商朝的天王级人物,过了心理的那一关,也上了战场转而伐纣之后,失道寡助的商朝已经是强弩之末,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虎牢关一役,整整历时三个月,主帅哪吒连斩十三员大将,九万敌方兵马尽数归顺。最后大周军队大获全胜之时,哪吒举着巨大的旗帜自空中张扬回归,冀州万民齐齐欢呼迎接。
依稀又是当年古来少年第一人的盛景,只是昔日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已经成长为眉眼温润的青年元帅。
虎牢关乃是朝歌的屏障,只要虎牢关一破,攻陷朝歌便指日可待。
晚上将会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哪吒看着四处忙碌奔走的身影,眼珠转了转,快速卸下身上沉重的战甲随手一甩,然后就往田地那边的方向跑去。
“哎,哪吒,你要去哪儿?快要下雨了,带上伞啊!”殷十娘追在后头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战甲,抬头又看到哪吒远去的身影和天边的阴云密布,急得大声呼唤道。
“还能去哪儿,你说珍珍在哪儿?”毛小方叹了一口气。
“哪吒!跑快点!……你回来拿雨伞做什么,那么小的雨又淋不着你老人家的仙体!”听到毛小方的话,又看到听从自己的话回来拿雨伞的哪吒,殷十娘敲了哪吒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我不用,珍珍也要用嘛。”哪吒嘶了一声,揉了揉脑袋上那一点红印。
“那倒是,拿了就快走吧,去去去!”殷十娘不耐烦地摆手赶人,丝毫没有刚才急切喊儿子回来的担心模样。
一路快跑到田地那边,满眼的绿色在细雨之中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烟雾,前方田边树下的石块上,坐着一身朴素青布衣裙的吕竹,看似是在临时避雨。
“我们打胜仗了。”头上忽然多了一把油纸伞,青年低沉温润的声音亦同时响起。
吕竹缓缓抬头看向他:“哪吒。”
仿如一副淡至极致的水墨画,天地间只余满眼的青绿色,以及眼前女子恍如蕴含星海的眼眸,清极艳极,带着铺天盖地的冲击力,直直撞入他的眼里心间。
陈年旧事,便犹如尘烟般滚滚而来。
“你……是不是叫做,哪吒?”
“那你以后是叫做喷火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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