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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别怕!”那个被称为小四的小男孩看着约摸就六七岁的模样,听得姐姐的哭泣,马上就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护在女孩身前,憋红了脸冲程蝶衣大喝一声:“滚开!”
“鬼子要打进城了,躲在这里没用,快跑出城!”程蝶衣劝了一声。
小四一把夺过程蝶衣手里的破竹篓,鄙夷地说:“你们这些戏子就是这么冷血的,就知道逃跑!我才不会跑!”
程蝶衣皱了皱眉头,又听得那个小女孩弱弱地说:“小四,你跑吧,别管我。”
“我不会跑的!”小四急忙回头对女孩保证了一句,又看向程蝶衣道:“我爹娘跟鬼子拼了命,保着我们,保着这北平城那么久;结果人家一打进来,你们就全都要弃了家乡逃出去!”
“小四,我跑不了了,你跟着这位先生跑吧!爹娘为了保卫国家而逝,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女孩急得想要起身,动了一半就歪了歪身子,差点没跌一跤,好不容易才扶着墙坐稳,才咬牙道:“你……你不是我亲弟弟,不用为了护我而丢了命!”
看到一直缩着的小女孩活动了,程蝶衣这才发现她竟然是瘸了一条腿,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个叫做小四的小男孩虽然看着又凶又鲁莽,却是有着一颗爱护家人的心。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小四哽咽了一声,又道:“那些街坊暗地里跟我说过,家里大哥二姐很早就不在了,三姐你生出来又是病着的,所以爹娘才从关帝庙街角的废井那里捡了我回来收养,我要好好护着你……我很快就长大了,我长大了就能当兵,保卫国家保护亲人……”
程蝶衣浑身一震。
依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他从巷子里回头看到,废井那边,一对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农家夫妇笑呵呵地抱起了襁褓。
这就是当年与他有过交集又分道扬镳的一条生命。
枪炮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说多余的话,程蝶衣背起小女孩,拖过小四,认准了出城的小路就一路狂奔。
小四没有挣扎:他当然知道留下来不是好方法,但是姐姐没法跑,他留下是为了护住姐姐;如今有了大人帮他背姐姐出去,他自然是非常配合的。
“对不起……”被刚刚自己骂了的大人不计前嫌地带着跑,小四小声地说了一句。
程蝶衣笑了笑,算是回应了他的道歉。
前方一声调不成调的呼喝声从街口转出,程蝶衣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背后的手微微一松把小女孩放下来,小四立刻退了一步到背后把女孩扶住。
那个呼喝着的霓虹士兵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一种屠戮的疯狂热切之色,举起了手中的枪。
程蝶衣无声地扑了出去。
枪响和霓虹士兵的惨叫声同时传来,小四忽然感觉到他的脸上溅上了一片温热的液体。
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不让这液体流入眼睛,放下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手的红。
这通红的一片,证实了这是来自站在前方的保卫者的热血。
“快跑……”那个保卫着他们的大人颓然向前倾倒。
看着枪声响起之后引来了远处其他士兵的注意力,小四流着泪咬着嘴唇,吃力地半拉半拖着,带着女孩闪进了背后的小巷。
虚弱地跌倒在地上的程蝶衣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见另一条小巷里转出了一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别……
别过来……危险……
他想要说话,一开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重重地咳了一声,咳出一嘴的血沫。
炮.弹的呼啸声随着远处霓虹士兵的怒吼同步而来,程蝶衣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看着不顾一切想要冲出来把他拖回去的吕竹被巷子里窜出来的一个年轻小伙拉住,程蝶衣强撑起最后的精神,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吕竹。
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已经越发模糊的眼睛,看着年轻小伙的嘴型喊着危险,咬紧牙关动手拉住了泪流满面地看着这边的吕竹。
对,听那个人说,这里太危险,别过来……
但是,当双眼无力合上的时候,他似乎又重新听到了生命里最后的声音。
一声撕心裂肺的师哥,一声这个梦快醒来的喊叫……以及,震耳欲聋的炮.弹声。
千年古城,悠悠历史,百般人事,恋恋深情,终归被战火烟尘湮灭在这个没有了一丝蛙鸣蝉噪现世安稳的夏夜里。
五十多年后的香江都市,同样的夏夜,却也是早就没了这样的自然之声和战火苦难——那些不眠的灯火,取代了一切。
从梦中惊醒的顾家明猛地坐起身,只觉一头一身的汗,难受至极。
大口喘了几口气平复纷乱的心绪,他无奈地从床上下来,来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一杯水。
偌大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静得几乎有点可怕。
随手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这个深夜接近凌晨的点数并没有什么好节目,但看着电视里重播的新闻,其中女主持人柔和端庄的声线,总是让人放松了一点。
也许他不应该接拍那一部《霸王别姬》,不仅接拍之前的换角风波闹得满城风雨,拍完之后,还触发了纠缠他许久的噩梦。
但是,为什么他那些模糊不清的梦,与这部电影既相似,又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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