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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津岛怜央知道,在这座如怪兽投下的阴影般庞大的宅院之中,他是被剥离的,被舍弃的,被期待不曾诞生的,存在于不存在的异空间之中的,没有人能听得见他的呼喊,没有人愿意回应他的求救。
    这里是神奈川县横须贺市的津岛宅邸。
    以祖祖辈辈积累的声望与财富为荣的津岛氏在当地有着显赫的声望,在现代化的钢铁都市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古朴宅院之中,还保留着旧时代的习俗,仆人们身上穿着束缚行动的和服,脚上是雪白的足袋,高高束起的发髻下脖颈总是谦卑地折起,在曲折而幽深的长廊之中如幽灵般行走时,绝不会发出一丝一毫惊扰主人们的响动。
    津岛怜央就出生在这样的宅邸之中。
    跟他的双生哥哥津岛修治一起。
    应该称之为父亲的津岛氏家主遵循着古训,认为双生子的降生预兆着兄弟相争的不祥未来,留下了被认为更擅于争夺养分的三子,而舍弃了晚一步出生的幼子。
    病弱的母亲根本无力阻止,她徒劳无功地流着泪水,默默无言地注视着自己的幼子被仆妇带走,在这之后的五年里一次也没有想起来去找过就被囚禁在这座宅邸的某个角落里的孩子。
    她一边长吁短叹,怏怏地困在温暖的被褥之中,愁苦地向亲近的奴仆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一边视若无睹般,甚至没有问询过一回那个孩子的温饱喜乐。
    在威严的家主的命令下,所有人都装聋作哑地埋下了头,假装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津岛怜央这个人。
    横须贺的名门津岛氏只有三位少爷。
    一子津岛修实,二子津岛修言,三子津岛修治,从来没有四子津岛怜央。
    咯哒。
    这间仅仅只有六叠大小的房间之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但津岛怜央却连走过去查看的兴趣都没有。
    是谁都无所谓。
    他缩了缩身体,将薄薄的被褥裹得更紧了,试图从同样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被褥中汲取一点温暖。
    反正也没有人会回应他的请求,就不要擅自求救给他们增添烦恼了。
    火焰还在内脏中燃烧,高温熏得他眼睛通红,连头脑都有些发晕,原本还算可以忍受的饥饿感变得清晰而不容忽视,整个胃部像是被一双不知名的手拧成了一团,抽搐的痛苦让人无法控制地想要呻吟。
    发烧了。
    津岛怜央思维迟缓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加奈子走的太着急忘记关窗户了,这几天又是梅雨季,气温降得厉害,夹着冰雨的冷风无法阻挡地从那扇窗户钻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弄得潮湿冰凉。
    他淡淡地呼出一口带着炽烫体温的呼吸,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可怜啊,加奈子。
    明明绘里奈的情况不好了,还要为了日后的生计,逼着自己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走。
    津岛怜央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高烧带来的困顿和疲累让他无法克制地渐渐阖上眼,陷入了漆黑无光的梦境。
    ……他还会再次醒来吗?
    在最后的时刻,津岛怜央的脑海之中闪过这样的困惑。
    。
    他活下来了。
    津岛怜央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加奈子那张熟悉的面孔。
    小眼睛,厚嘴唇,高鼻梁,暖色的皮肤,消瘦的面部轮廓。
    但是不一样。
    津岛怜央细细地打量着加奈子。
    她脸上常常挂着的那种瘠薄而嘲讽似的刻薄神情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单调而刻板的空洞神情,像是女儿节橱窗里摆卖的人偶一般带着让人过目即忘的死气。
    津岛怜央眨了眨眼,眼前的中年妇女忽然变得陌生而可怕了起来。
    “加奈子?”他游移不定地唤了一声,疑虑而瑟缩,表现的像任何一个感知敏锐的孩童一般对[异常]和[未知]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时间仿佛被单独分割了出来。
    一切都静止了瞬间。
    加奈子沉默了一会,长长地抽吸了一口气,津岛怜央瞧见她瘤子般丑陋鼓起的胸腔,随后又迅速地干瘪了下来。
    她应道,“……是,有何吩咐。”
    声音干涩而嘶哑,砂纸般刮人耳朵,难听的不成样子。
    显然,加奈子并非是出于本心回来照顾他的。
    这个冰冷却又熟悉的现实让津岛怜央感到了安心,加奈子身上那种让他感到可怕的陌生感倏忽不见了。
    于是津岛怜央心中只短暂存在过的恐惧消失了,他因为感到有趣而咯咯笑了起来,“加奈子变了,变得好可爱,像娃娃一样。”
    他用带着喜爱的漆黑眼睛看着人至中年显出了些许苍老神色绝对称不上[可爱]的女人。
    胃部的那一团火还在燃烧。
    饥饿。
    空虚。
    不知名的渴求在身体里蔓延。
    因为女儿的夭折而神色憔悴的女人显出了怒容,那双如死水般寂然而死气沉沉的浑浊眼睛中迸射出了可怖的怨恨和尖锐的恶意。
    “你在笑什么?!在高兴绘里奈死掉了吗?自己不幸也要诅咒别人不幸的坏种!我当初就应该顺从家主的意愿让你自生自灭!”
    加奈子扑了上来,用那双布满了厚茧的粗糙手掌一把扯开了津岛怜央身上盖着的薄被,扯着他的衣领强迫他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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