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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安垂眸瞧着眼前人那张憨态可掬的面孔,哼哼笑。忽然间,姜长乐像是想起了什么,噢了一声,从脖颈上取下张听兰女士送她的那枚平安扣,交回给宋平安。
“张姨可能被算命的骗了,你过去劝劝。”
宋平安听姜长乐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原委,对他母亲的离谱行为深感诧异。
多年以来,张听兰女士积极投身于麻将事业,输多赢少,毫无胜负欲。她输了钱也不恼,打完牌依旧哼小曲儿,是个真正只注重游戏过程的豁达妇女。
这样一位妇女,会因为牌运太背而去请大师指点?
宋平安过于了解他的母亲,张听兰女士虽然一点不抠门,却不具备慈善家的潜质,断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姜长乐送贵矿石。
在听过姜长乐转述的张氏胡言乱语后,宋平安单是想一想都要笑出来,而姜长乐对他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假如他们将来要结成夫妻,姜长乐合该掌握一些识破张女士的技巧。可是现如今他们俩八字没一撇,宋平安为长远打算,暂且站在他母亲这边,毕竟这种具体到年纪与性别的破解之法八成和姻缘有关。
宋平安原本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但是陷入了爱情的人类似乎对玄学格外执迷不悟。
像是星座配对,宋平安上高三的时候还假装不经意地问过同桌女生,处女座和射手座是否相配,同桌女生答不很配,宋平安因此批判西方星座学故弄玄虚,转而相信神秘的东方力量。
只是东方力量过于神秘,除却宋平安和姜长乐的名字听起来就是天生一对,男性当事人对其他的命运指示一概不知。
也许爱情本就归属玄学,理应用魔法操作魔法。
宋平安决定让他母亲放手一搏,于是破天荒地口是心是,先赞美了姜长乐戴上那枚平安扣十分灵气,随后又风轻云淡地让她先戴着,等他们一家三口从绛城回来了再说。
姜长乐喜欢被赞美,右边脸颊陷下一溜浅浅的印第安窝。她冲宋平安挥了挥手,与他道别,宋平安一手抄在兜里,另一手向她摆了摆。
目送他消失于人海,姜长乐回身走出海城机场,上车前望了眼空中拖出一条白尾巴的某架飞机。
飞机上的人是回家去,还是到远方?
都跟宋小娇一样吧。
姜长乐低下眼,视线落在面前的柏油路,把自己那颗飘摇不定的心栓紧了,开车往她母亲的家具厂走。
家具厂位于市中心西侧的郊区,简单的三层小楼,围一圈铁栅栏,圈出一块四方的水泥地院子,院里养着两条棕色的大土狗,人车一来,吠得铁门都震颤。
熄了火,姜长乐从那辆掉了半截漆的红车上迈下脚。
这辆车买了快二十年,零几年的时候,海城的窄马路上一共没几辆车,他们这辆红色的日产车在道上嗖嗖奔驰,风风火火,别提多拉风。后来海城的马路越修越宽,宽得一条单向路能跑四道车,南方的生意人也不知何时在一趟趟街上做起衣食住行的买卖。姜长乐上初中那年,季女士办的家具厂四周已经南方家具厂林立,到马姓爸爸带领他的橙色软件风靡全国时,海城的所有实体店都开始渐萧条。
季晓芸是从哪一刻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姜长乐不知道。
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姜长乐眼中的妈妈挽着一头黑长发,每天穿浓厚色彩的大裙子,唇上擦得光鲜亮丽,小姜还偷偷爬上妈妈的梳妆台拿口红抹嘴唇,画出一张血盆大口。季晓芸见了那样滑稽的小姜还会捧腹大笑,笑声明朗开阔,整个家犹如夏季风穿堂。
可那些都是生锈的记忆了。
如今季晓芸的梳妆台光滑无物,偶有的面霜、眼霜也不常抹,她剪了利索的短发,烫成一劳永逸的小卷,她长了一圈软塌塌的小肚腩,手臂和肩颈处的肌肉甚发达,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的体力活儿造就的。
走进家具厂大门,第一眼就是季晓芸独身搬起一张大木桌,门口停了辆白色皮卡,她要把这最后一张桌子堆到卡车后斗那小山一样的家具上。
季晓芸舍不得雇人,厂里除了做工的师傅,连会计都由她兼职。
姜长乐见过她母亲设计的账簿,条理清晰易计算,假如季晓芸上过大学,她会有怎么样的人生呢?
不多想无用的假设,姜长乐快步上前帮她母亲一起抬桌子。
季晓芸嚷着不用不用,说姜长乐不会干活儿还添乱。
姜长乐不搭理她母亲,毫无肌肉线条的胳膊使不上多大力,难道还一点力气没有吗?
母女俩将桌子抬上车,季晓芸麻利地在家具上罩了一层黑布,拿粗绳前后左右抛上抛下,把一车家具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姜长乐偶尔搭把手,多数时候她母亲动作快得根本不容旁人插手。
偏眼一瞧,她父亲姜大勇坐在院子里拿花生米逗狗,他身侧的石桌子上摆着一盘咸炒花生和一碟小银鱼,两个盘子旁边一盏瓷质的小酒盅,里面大概率装着本地白酒巨头晏氏酿的酒。
晏氏集团的董事长晏卫东和姜大勇同岁,八十年代末两个人都在海扬中学上高中,同班同学,关系好到组了个小团体,一下课就在班上开演唱会,专门唱最火的香港流行乐。
当年的流行乐如今已是经典老歌,姜大勇和晏卫东的友谊也早随着年月淡去,晏卫东逢过年还会给姜大勇打个电话,礼节上请老同学到家里喝酒,姜大勇打着哈哈,也从不会把晏董事长的客气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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