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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越是对她好、越是真心实意,她越是不能拖累了他,那样是不道德的。
想到此,姜素莹下了主意。她清了清嗓子,拿出一点端正的态度:“怀谨。”
两个字叫下来,带出一点从未有过的亲近,让张怀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满怀希望的抬头:“怎么?”
姜素莹的下一句话却把他打进冰窟窿里。
“我们之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张怀瑾错愕道:“为什么?”
这事没法解释,拖泥带水呜呜嘟嘟,一扯铁定还会扯出二姐的悲惨遭遇。
“你听我的就是了……有些事我现在也不能说,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放心,不会很久的。”
姜素莹讲完,觉得这次确实是自己不仗义,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她是多么快活的一个人,自打回了天津,却常常叹气。
但能怎么办呢?
要怪,也只能怪廖海平了。
张怀谨不死心:“为什么不能再见面了?你不是喜欢小狗么,还说要来我家看看的。”
姜素莹只管摇头,更多的拒绝她也讲不出来了,实在是不忍心。
张怀谨从她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失魂落魄的离开,上了汽车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少爷,回家吧?”汽车夫问他。
“哦。”他胡乱的应了。
张怀谨想不通——明明昨天他和姜素莹还好好的,今天对方就变了样子。都道女人心海底针,他恋爱经历十分浅薄,对姜素莹的态度骤变实在拎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
可见爱情不是做手术开刀,更不是打针吃药。这门功课压根没有准确的度量衡,连温书都没处温去。
这厢张怀谨胡思乱想的到了家,门一打开,一个棕色的影子就活泼的扑了上来。新养的贵宾犬是好狗,嗷呜一声钻进主人怀里,绿豆眼巴望着,又是亲又是舔,希望他能开心。
张怀谨抱着毛茸茸的一团,越发想落泪了——这狗是专门为姜素莹买的,才买了两天,人家就不喜欢了!
爱情很能激发人思考,尤其在委屈的时候。
很少思考人生的张怀谨在沙发上没滋没味的坐下,突然开始思考起来。
然后他想明白了。
素莹自然有她的道理,但他也是有一点坚持主义在身上的。
既然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便是了!
第9章 计划 鸳鸯蝴蝶派小说的研习成果……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条用在姜素莹身上不大合适。没个一两天的功夫,她连鼻子都不塞了,精神头足到可以一口气跑到海河。
她既然痊愈,便惦念着要做一个有信用的人,因此加班加点把手头的功课完成,第三日一早就去了新文报业。
小院如故,进进出出都是繁忙的身影,铃声响个不停。卢主编见到她,反倒惊诧起来:“张公子说你病了,我还以为得等些时日呢,谁知竟这么准时。”
姜素莹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含蓄的笑了笑,把捏着的稿子递了过去。
卢主编接过,细细看了一遍,大大的赞叹道:“看不出来,姜小姐真的有一手!”
——原本录用时,他对姜素莹只存有五分的信任,剩下那五分自然是冲着张怀谨的面子给的。但没想到姜素莹干活细致,文采也好,翻译的还真有模有样。
姜素莹谦虚的摆手:“您过奖了。”
“没有没有,要我说,姜小姐行文间颇有几分黄楚仁先生的风范。”
卢主编口中的黄楚仁是沪上一大儒,文章诗歌经常见报。最爱用些皮里阳秋的手法针砭时弊、笔法老辣,名声十分响亮。
话头转到这位名人身上,姜素莹笑道:“我学问虽差黄先生远得很,倒是有幸和他有过一面之交。只可惜那次见面太仓促,没能多交谈。”
她说起的那次会面,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姜素莹初回天津,刚巧赶上这位文坛新锐来津做英文诗会。因为离家颇近,她便怂恿二姐同去。临到会场时二姐犯了害羞,嫌里面男人太多,不肯进去。
“那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姜素莹孤身挤了进去。
前来顶礼膜拜的新青年像下饺子一样,人挨着人。姜素莹才和黄先生交流了几句,就觉得呼吸困难,又惦记二姐在外面久等,便从通道里退了出来。因为走得急,差点连手包都遗失了,衣衫也挤得微有些凌乱。
那天街上才下过雨,地上一片湿漉漉的。姜素莹却兴致高昂,和二姐复述起刚才的见闻:“黄先生在讲拜伦爵士的诗,韵脚讲的好极了。”
二姐不懂英文,只是腼腆的笑:“他说了什么?”
姜素莹一边背诵,一边在积水边上转圈圈:“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1]
二姐姣斥道:“你呀,稳当点!”
姜素莹笑的更大声了,偏要念完这句诗不可:“——Thus mellowed to that tender light, Which heaven to gaudy day denies!”
水花被她踩得一片片扬起,贴在小腿肚子上,是胀鼓鼓的凉。
“疯疯癫癫的丫头!”二姐无可奈何,硬是拖着她上了车,笑声这才在停了下来。
眼下听了姜素莹的遭遇,卢主编更高兴了:“既然姜小姐见过黄先生,那简直再好不过,真真是缘分了!我手头倒是有个事情,刚好缺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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