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页
“芽儿回来了。”
姝娘抬头看去,便见梅阿大家的芽儿穿着一身粉嫩娇俏的衫子,唇间含笑,面若桃花,站在梅婶身侧,含羞带怯地走来。
她嫁去邻村姚家也有两月了,除了出嫁后三日回门,这还是头一遭归宁。
乔氏上下打量着芽儿,啧啧了两声,忍不住调侃道:“看看芽儿这副好气色,你那夫君平素应该没少疼爱你吧。”
芽儿还是新妇,哪里听得这样的荤话,红着脸不言,退了几步害羞地躲到梅婶身后去了。
“都嫁人了,脸皮怎还这么薄!这晚间蒙了被子可如何是好。”
乔氏说罢,众人都哄笑起来。
“哎呦,可都别说了。”梅婶偷偷往芽儿身上瞥了瞥,冲乔氏打眼色,“小心给吓着。”
张婶反应最快,顿时一惊一乍道:“呦,难不成……好事啊,好事,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可不是嘛,前阵子就喊累,再加上月事没来,我就觉得八九不离十。昨儿个去镇上买东西,顺带去找大夫瞧了瞧,果真没错。”
梅婶笑盈盈地说罢,忽又自己捂了嘴,懊恼道:“你看我这,不兴说的,不兴说的,你们聊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打完招呼,拉着芽儿匆匆走了。
梅婶这话虽说得半遮半掩,但能懂的都懂。一般妇人家肚子里有了娃娃,按习俗,前三个月都是不好光明正大向外说的,就怕留不住。
毕竟是好事,姝娘会心一笑,打心底里为芽儿高兴,然下一刻,她洗衣裳的手蓦地停了下来。
姝娘回想着梅婶方才的话,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越发觉得不对劲。
疲累……月事没来……
仔细想想,那晚后,她心头一直很乱,再加上是头一回经历那事,以至于根本没想到要去喝避子汤。
而且这一月多,她也的确还没来过月事。
姝娘越想越怕,忙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这般巧的,她月事本就不准,一直调养不好,有时候近两月才来一回,何况就算是疲惫困倦,也不一定是因着那个呀。
虽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可姝娘还是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抱着木盆心绪不宁地往家走。
回了刘家,她将木盆搁在院外,也没心思晾晒,只有些神情恍惚地进了屋。
在炕上呆呆地坐了半天,姝娘才缓缓垂眸,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是大夫,想要知道自己是否有孕又有何难。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只要探一探脉便能知晓真相。
姝娘踌躇了许久,咬了咬牙,终是将右手搭在了左手手腕上。
少顷,姝娘杏眸微张,眼中微弱的光陡然黯淡下去,她难以置信地怔在那里,抬起手,缓缓落在小腹之上,万般心绪翻涌交缠。
这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她在村中不少妇人身上探出过这个脉象,再熟悉不过。
是喜脉!
姝娘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有当母亲的机会,可不曾想,孩子竟会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到来。
但在震惊之后,姝娘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当即站起来,快步往贺严那屋去。想起从前在书上看过的落胎药方,她在屋里翻找了片刻,发现里头的药材恰好都有。
姝娘迅速生火燃起炉子,熬药煎汤,一个时辰后,倒出来一碗乌黑浓稠,泛着浓重苦腥味的药汁。
一切都做得利落果决,可当姝娘端起汤药,方才凑到嘴边,却如何也喝不下口了。
她分明很清楚,这个孩子和芽儿的孩子不一样,若他被生下来,只会成为世人口中的野种,被羞辱唾骂,一世抬不起头。
但只要这一碗汤药下去,要不了多久,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便会化为一摊血水,一了百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虽然再清楚不过,可姝娘端着汤药的手微微地颤着,如何也凑不到嘴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汤药上氤氲的热气逐渐消散,碗壁也凉下来。
姝娘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猛一下狠心,张口正欲将汤药一饮而尽,便听院外有人高喊了一声。
她受了惊吓,手一斜,随着清脆的一声响,汤碗从手中倾倒下去,碎裂成片,乌黑的药汁四溅。
许是听见动静,院外人循声跑进来。
姝娘定睛一看,认出是村里梁三哥家的媳妇,只听她气喘吁吁道:“姝娘,你快去看看,月兰要生了。”
月兰临盆的日子就在这两日,要生了也很正常,但见梁三嫂子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姝娘颦眉问道:“稳婆找了吗?”
“找了!”梁三嫂子急得都快哭出来,“可孩子胎位颠倒,是脚朝下的。稳婆正在顺胎位,叫我赶紧把你喊去呢。”
妇人生产如同闯鬼门关,更何况是难产,自小姝娘不知看过多少因此一尸两命的,她匆匆取了药箱,和梁三嫂子往月兰家赶。
月兰家外已围了不少人,二牛扶着他哭得泣不成声的娘,正担忧地站在门前张望。
产房内不时传开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见到姝娘,二牛他娘一把拽住她道:“姝娘啊,你一定要救救月兰和孩子,一定要救救他们呀。”
“大娘先别急,定会没事的。”姝娘没时间安慰二牛他娘,疾步就往产房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