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熙恒蹲在地上，在父亲的遗相前面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
    唐姿到了楼下，漆黑的楼道外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那样孤绝，让唐姿的脚步都停顿住，一瞬间止不住地想起了熙恒生日那晚他淋雨的样子。
    如今竟然如出一辙的相似。
    “沈山南。”唐姿走出楼道，出声喊他。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从一个人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偏转过身，目光一时间竟与夜色融为一体，很难寻找的到。
    唐姿走到他的身边，扬起脸，终于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冷霜覆盖着极地一般，干净萧瑟，旷野里毫无生命之迹，唐姿不禁为之一颤。
    她知道他因为她刚才维护徐熙恒，心里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在对方连父亲都失去的情况下，她实在是没得选择。
    “刚才对不起。”唐姿淡淡出声，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沈山南的头发，将他被夜风吹往一侧的额发拨回到正确的地方。
    沈山南双目幽深地垂视着她，一声不吭，连呼吸都仿佛消音了一般，只有风声在耳畔穿梭。
    良久，他拿下了她的手，与之相握，然后问她：“现在回去吗？”
    唐姿点点头：“明天要领证，当然要回去。”
    直到此刻，他一直沉沦在暗影中的目光似乎才折射出一点星光来，唐姿的话让他薄薄的两片唇片开始微微上扬一个弧度。
    “上车吧。”沈山南拉开了宾利车副驾驶的车门。
    唐姿一边上车一边问他：“你来多久了？”
    “来很久了，一直在楼下等你，后来你始终没下来，我才上去。”他淡淡一笔带过，坐进了车中。
    唐姿在车中的光亮中看着他，脑海中忽然想到医院那个小护士的言辞，心中有疑惑想要解开，但是看着他在冷风中等她的冰冷侧脸，她又将到嘴的念头打消了。
    宾利车悄无声息地像一道黑色雷闪那样快速而流畅地行驶在午夜的公路上，两个人披星戴月地赶路，状似一对风尘仆仆的夫妻。
    “后面有你的衣服，看看喜不喜欢。”车上，沈山南一边开车，一边低低地交代了一句。
    “好的。”
    唐姿转身，这才看见后座里放着一只巨大的盒子，光看盒子都感觉到满满的高级，打开盒子之后，更是被眼前的一针一线夺目地吸引了。
    是一条天蓝色斜襟小褂，一条黑色百褶小裙，质地全是真丝的，民国女学生的校服款式。
    唐姿看了爱不释手，捧起来摸了好久。
    “你的呢？”她好奇地问他。
    “我的没有带来，不过和你是配套的。”
    也就是说，是男学生的校服了。
    唐姿抚摸着这柔软的衣服，猜测自己穿上这样的衣服再绑上两只麻花辫，会不会连年龄都遮掩了。
    “谢谢，很好看。”
    沈山南没有答话，但是唇角露出了微笑。
    两个人无形中已将徐家的事情揭过，气氛变得和乐融融，空间里只剩下了彼此。
    “沈山南，我打个电话给我妈，不然她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你打。”
    唐姿叠好衣服，放回盒中，然后拿出手机拨出了葛丽的手机号码。
    通话接通后，唐姿不等葛丽说话就先开门见山了：“妈，我回首都了，明天领证。”
    葛丽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事，徐家的事已经让别的事情都显得小事一桩了。
    “你自己一个人大半夜的……”
    “不是不是，沈山南过来接我了。”
    葛丽一听，这才宽了心：“那行，你们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了妈。”
    “明天领完证还过来吗？”
    “过来的妈。”
    “好，那明天再说。”
    双方结束了通话。
    沈山南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对唐姿说还要过来的话并没有追问什么。
    “累的话，放下椅背休息一下。”安静的车中，沈山南声音低徐地说道。
    唐姿也想明天有个好状态去拍结婚照，于是没有坚持，将椅背放平一些，人舒服地躺下了。
    “沈山南，我睡一会儿，你累的话喊醒我，我来开车。”
    听到她如此体贴的替他考虑，他脸上泛出幸福的微笑来，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再辛苦，也熬过了，好好睡吧，我清醒的很。”
    再辛苦也熬过了，这不是在说他等待的七年么。
    唐姿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须臾，她就真的闭上眼睛，放心地睡觉了。
    沈山南一晚上连续开车，先是从首都开到h市，然后再从h市开回首都，即便他说他清醒，但是人都不是铁打的，哪有人能架得住这种舟车劳顿。
    所以唐姿睡的很浅，大约一个小时后就醒了：“沈山南，到了休息站换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
    沈山南吃惊地看了眼突然坐起来的唐姿：“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想换你休息一下，到前边你停车。”唐姿看着前面的情况。
    无疑，这对沈山南又是深深的一番触动，她心疼他……
    沈山南看着前方，但是心潮却此起彼伏，一整个晚上所受到的窝囊气都在唐姿的心疼中消散到无踪了。
    因为她和徐熙恒谈了七年，他心生嫉妒，一直讨厌他们曾经的关系，但也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唐姿并不爱他，如今要结婚也是因为许多方面的原因重重叠加，但是就是没有爱情的因素，他想计较，但是又没本事计较。
    可是唐姿会因为他开了一夜车而心疼他，提出要换他休息……
    他心头酸涩，可是也偷偷地欣喜着，唐姿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也不是那种总是揪着一个事斤斤计较的人，事情走到哪一步她似乎说哪一步的话，如今要结婚的是他们，她明显已经开始正视他们的关系，把他从一个无关紧要的老同学变成老公看待。
    总之，沈山南心头很温情，像是在受到冷风摧残的寒夜里被一块棉袄温暖的裹住，逐渐回温回血，人也重新活了过来。
    “不用了，马上就到家了。”沈山南颊边露出一个软笑，伸手握住了唐姿的小手。
    这份温情，真是难能可贵，两个人相处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对沈山南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