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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泛黄的书稿上,一簇绿草叶托着几朵四瓣的小黄花,旁边大一点的墨字写着“山黄连”,小一点的墨字冷然刚刚收笔。
萧宝菱见他淡定,弯腰去看,将那小字念了出来:“与净土同煮……”她停下,笑望冷然,“你找到可以祛除毒性的方法了?”
冷然放下笔,抬头微笑,“嗯。”
萧宝菱瞪一眼林泉,想说的话尽在眼中。
林泉涨红了脸,仍逼视冷然,“我从未听说与净土同煮这种祛毒法子,你怎么能笃定有用?!”
萧宝菱嘲道:“你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医药上,当然不知道了。”
“我没跟你说话!”林泉眼神狼狈地瞥了她一眼,再看回冷然,“冷然,我在问你话呢!”
冷然这才侧头看他,神色淡淡的,“我试过了。”
萧宝菱惊道:“你自己亲自试毒?”
冷然摇摇头,“草叶与净土一同煮沸后,浸泡一夜再烹制食用,就无毒了。”
林泉听得愣住,面上半信半疑。
瘦弱妇人想起干旱后都在石缝中生长的山黄连那繁多的叶片,不禁咽了咽口水,双眼一亮道:“您说的是真的?”
冷然朝她微笑点头,“是真的,毒性能够完全祛除,吃了不会有任何不舒服,还能治肺热咳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味道有些苦和辣,不那么好吃。”
“那没有关系!”妇人高兴了,跑去找姐妹道,“我们现在去采些来吧!”
冷然和萧宝菱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微笑。
林泉不甘道:“万一只是你体质好侥幸呢?要是她们吃出问题了你负责吗?”
冷然脸上的淡笑消失,“我负责。”
“怎么负责?”
“以命相抵,可以吗?”冷然说着,蹙眉的神情显出不耐。
林泉不说话了,移开目光去看地上的蜘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就算不喜欢,也学了十几年的医,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那种祛毒方法的原理。
他只是看不得萧宝菱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自己漠然或者嫌恶,她凭什么?而冷然,明明是他的朋友,却也站在她那边,又凭什么?!
可是这一番吵闹,到最后却是自己丢人现眼了……林泉忽然低头,匆匆走开。
但还能清楚听到身后那两人的对话——
“你这可以出一本书,我到时叫人帮你刊印,免费发给灾民。”
“公主破费了。”
“力所能及而已。对了,这本书有名字么?”萧宝菱语中带笑,把冷然原来的话还给了他。
“还没有。不若公主来取?”
“嗯……就叫《救荒百草》如何?”
……
萧宝菱的办事效率一流,不过两日后,仁济坊的灾民们就人手一本《救荒百草》了。
就连小汪那样的小孩都有,他还指着书册上的土人参花对她说这个好漂亮。
仁济坊里,喝着粥的灾民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认字的人拿着书向认字的人讨教。
仁济坊外,土沟边荒地上,妇人孩子们说说笑笑地按图找草。
冷然还在角落支起了一个小锅,手把手地教他们处理。
萧宝菱后面没干什么了,喝着洛神花茶走来走去,却听见大家嘴里都在夸她。
“听说长公主连自己殿中吃饭的桌子都捐出来了……”
“这《救荒百草》也是她出钱印的!”
“长公主在这儿住了三天,都没有一句怨言!”
“昨日她对我笑了呢!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这些人夸着夸着,还去问那个一样好看的白衣小医士:“小林大夫,您说是不是?”
林泉神色一僵,转开脸就走。
到了父亲林太医身边,后者却摸着胡子道:“这长公主如今怎如此温善了?这样看来,也难怪她看不上你了。”
林泉脸都绿了,甩袖离开。
整个棚区就那么大,萧宝菱遥遥看见,一开始是羞赧自惭,后面见林泉窘状,心中倒是有点暗爽了。
温夕山走到她身边,见她粉面含笑,静静看了几眼才开口:“公主,马车备好了。”
朝颜雀跃,“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宫了!”
萧宝菱看着朝颜笑了笑,缓步朝外走去。出了棚子,忍不住回头,看见小汪扒着根木梁柱,满眼不舍地望着她。
萧宝菱心中微酸,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大部分人都留在仁济坊继续施粥赈救,萧宝菱先走。很多灾民想跑出来送她,被侍卫们阻止了。
这日天有些阴沉,但依然没有下雨,空气仍是炎夏的闷热。
马车上的小冰鉴早空了,朝颜持团扇给萧宝菱扇风。
但还是热,郊外的路又颠簸,也睡不着,萧宝菱掀开车帘子透气。
看见前方有一片木屋,也像是临时建筑,便问骑在马上的温夕山:“那是什么地方?”
温夕山看了眼,“慈幼院。”
萧宝菱不解,“嗯?”
温夕山解释,“这次灾民中有许多孩子成了孤儿,无处可去,便聚在了这里。”
萧宝菱了然点头。
马车离那儿越来越近,她忽然听见一阵洞箫声,幽静悦耳,如山间清泉,仿佛将周遭闷热都一扫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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