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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少年手中的刀刚从他后腰拔出,同样是老地方,刀刃白亮,沾着的血是发黑的。黑少年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可惜,是我劈了你。别挣扎了,这是你当初给我娘用的毒,你自己说没解药的。”
赤烈金背对黑少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双眼瞪大鼓出,张嘴想要说话,却吐出大量的黑血,沿着他下巴脖子流下,沾满了他破了洞的织金锦衣和黯淡金甲。
“死了吗?!”莫飞终于砍死挡路的西番兵,上了前。
贺元夕正低头看着赤烈金的胸口,忽然,一剑刺进去,正是心脏的位置,对穿之中再拔出。赤烈金瞪着眼睛,侧身倒在了地上,溅起带血的灰尘。
“应该死了。”贺元夕看向莫飞。
远处残余的西番兵看见了这一幕,全都傻了眼,接着,不再和北齐兵纠缠,丢下他们将军的尸身不顾,慌不择路地逃跑了。他们的人数明明还是比所剩无几的北齐兵和突然出现的奇兵加起来还多,此时却失了斗志,再不想打下去。
“呼——”莫飞吹动胡子,长出一口气,俯下身去,割开赤烈金身上的金甲,再割下他身上的织金锦衣,最后是他的头。
不多时,衣衫染血的中年人手里就多了个织金锦包起来的包裹,他站起身,对身旁神情复杂的少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这家伙,手下冤魂无数,死了不可惜。”
幸存的十来个北齐兵见此情景,完全忘了身上的伤,懵懵地张着嘴巴,脸上写着:我们赢了?
“怎么,不谢谢我吗?”那黑少年提着带血的长刀走上前,歪头瞧着贺元夕,露出灿烂的笑脸。
贺元夕这才看清对方的脸,虽然黝黑,却眉眼精致,极为俊美。他抱拳致谢,“你们是西番人?”
“边走边说吧。”黑少年环顾四周,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提着敌人的头颅说话也太奇怪了,“往这边。”说着引领两路人一起沿着西河岸向下游去。
那是南线扒初对曹容的主战场方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贺元夕不在意援兵的来路不明,与他们结伴而行了。战事告一段落,西番后面虽然还有十万大军会追上来,但主将已殁,军心势必涣散,不用太过担忧。
折向西河支流,水终于清澈了,众人停下来洗脸洗手。
那黑少年蹲在河边,以水为镜,双手掬水洗净了面容后,忽然扯下了蓝头巾,一甩头,长发在空中晃动。接着又脱掉了外面那件染污的衫子,露出紧身的单衣和丰满的胸脯。
北齐兵都看呆了。这,竟是个女孩子。虽然皮肤很黑,但仍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贺元夕在她旁边,刚洗好剑,一回头,也是面露惊诧。
两人在水边对望。清晨的山间,日光斜照,鸟雀啾鸣,忽略提头的莫飞和狼狈的士兵的话,看起来倒像是一幅好看的画卷。
女孩望着少年,毫不闪避地用目光仔细打量他的样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欣赏。贺元夕下意识微蹙眉头,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好白啊,比芒山上的雪还白。”女孩却答非所问,目光仍在少年脸上流连。她们西番高原上的人都黑,但她也不是没见过白的中原人,只是第一次见到白得这样好看的。
当时远远在山上看他和赤烈金打,好多次都以为他要被那大块头一斧头劈死了,看得她深觉可惜。后来见他始终不露惧色,神情冷出招狠,心中更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而眼下,其实贺元夕右肩受伤,黑衣被染出了一片深色,脸颊上有未愈的伤口,栗色的头发也有些松散,整个人并不整洁。但是,他浅色的眼瞳依然清透,皮肤比在场所有人要白皙太多,使他看起来仍让人感觉无比的干净好看,与灰头土脸的同伴格格不入。
对方一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贺元夕有些不耐烦了,手按住剑柄,似乎想动手。那女孩见状,连忙道:“我叫扎曼。”
少年蹙起的眉心这才舒展了些。
天光大亮,士兵们开始寻找野鸡野兔,生火烤食。他们俩和莫飞就坐在大树下休息,聊起了天。
扎曼双手抱膝,乌黑卷曲的长发披散,晨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脸上,十分美好。但她的表情和眼神中却有一些难以掩饰的失望。因为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因她显露女子样貌而惊艳,只在最初多看了她一眼,之后看她的目光就跟看那些士兵们毫无差别了。
扎曼用树枝戳着地上的蚂蚁,心中有些不舒服,她想不通,这人对赤烈金冷就冷吧,干嘛对自己也这么冷。一起走了这么长的路,都没见他笑一下。
吃饱了肚子后,贺元夕也知道了这黑肤少女的来历。
她和她的同伴都是孤月族人,流浪在西番和北齐的边境。孤月族人口少,是附近山头的原住民,近年因山中发现金矿,被西番人驱逐和虐杀,只剩下这么一点儿遗民伺机报仇。
而扎曼自己,其实是西番王的女儿,一度是西番公主。她的母亲也是孤月族人,是被西番王强抢进宫的,虽然生了女儿,心仍向着过往的恋人,一次私奔被抓,被赤烈金奉命毒死。
少女生于仇恨,在西番皇宫内又受尽欺凌,终于趁着战乱时逃了出来。她对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没有感情,只有恨。孤月族的那几座山头才是她想回的家,可惜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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