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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被掐着脖子按在墙上不能动,萧宝菱仰头看着满眼戾色的少年,艰难出声。
她眼中三分震惊七分委屈,心中想着的是——
就算她骗了他,但她这两年对他还不够好吗?辛辛苦苦刷下来的好感总不至于已经清空了吧?
漆黑地道往返那么多路也白走了?怎么还是要杀她?
还来不及想起跳冰窟的事,她就委屈得双眼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穿粗布男袍的少女一脸无辜和质问地看着自己,贺元夕掐她脖子的手松了松。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亲近地相处了那么多次,即使她换了张脸,他对她整个人的感觉还是熟悉的。他感觉得到她的无害,对自己再没有一点恶意。
甚至如果不是偶然遇到,她可能就从此当做没有认识过自己。
看着她对别人温言细语,展颜微笑。他的心中就非常愤恨。
那天她跟着温夕山跑掉后,他曾折回竹屋,提剑劈开榻上的枕头,将自己静心雕好的木头小人削成了碎末。
既然是从未存在过的一张脸,那就让它消失好了。
但谈何容易。竹屋内外曾经处处都有她的身影,柴房的木炭与手炉是她抱来的,几上的竹筒与荻花是她摆放的。
屋门前的竹阶梯,她无数次脚步轻快地跑上来,在竹几上放下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包裹,笑着叫他的名字。
那声音清甜,总是含着愉快的笑意,一次次照亮他灰暗的世界。
而且奇怪的是,秋去冬来,那曾入过他梦中的面容被他亲手捏毁以后,他回忆中的那个少女,就逐渐变成了眼前这个萧宝菱的模样。
厌恶的人和好感的人,面孔重叠了。他咬牙,再次收紧右手,指骨发出微响。
两人在酒楼后侧僵持了太久。远处传来朝颜焦急的呼唤:“公主,公主你在哪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习武之人匆促的脚步声,是温夕山来找人了。
萧宝菱心一跳,顾不得什么了,双手去拉少年的手腕,“阿元,你快走。”
贺元夕终于缓缓松开手,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再次隐入暗处,消失无踪。
萧宝菱后来回到宫中,沐浴的时候,朝颜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大惊失色,追问怎么回事。她说是被风吹得有点痒,自己挠的。
……
转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还是有宫宴的。各宫的主子都去了,除了萧思月。因为她母亲月嫔仍被禁足,不能出去,这种节日,她自然要陪母亲。
皇帝不会因为小女儿的缺席而不开心。一方面,他根本不在乎这个怯懦的小女儿,另一方面,他最近有很烦心的事情。
因为养兵的缘故,国库日渐空虚,那些个中饱私囊的官员又一毛不拔,过年了他想吃好喝好都缺这少那。盼着南周今年的岁供,来是来了,但跟往年相比大打折扣。
此外,萧措还去信找南周借兵,一起应付西番新任的大将军赤烈银。得到的,却是拒绝。
南周近几年来逐渐国富兵强,皇帝不知如何得知了贺元夕被抓进军中替北齐上过战场,很是不满,以此为由不借兵、少纳贡。萧措自然是气坏了,找理由说是帮他们历练皇子,南周皇帝并不买账,只说再动贺元夕的话,他们不仅不会借兵,还可能出兵。
回信传到仙泉宫,萧措怒不可遏,当着瑶贵妃的面都摔了许多玉石瓷器。
当年从他胯.下爬过舔过他鞋底的南周皇帝,如今竟敢这样对他说话。那弱不禁风的南周质子,本是南周的耻辱北齐的玩物,如今竟还动不得了么!
越想越不甘心,不能弄死,但也可以不让他好过吧?于是,萧措叫了宦官曹易,如此那般的吩咐了一通。
除夕夜,朝明殿中,和往年这时一样歌舞升平。桌上也依然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萧宝菱坐在皇后身侧,默默吃好吃的。然后她发觉,很多菜都没那么好吃了。可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缘故,食材稍有降级,她就尝了出来。
见微知著。北齐快到强弩之末了。
她察觉到了这差别,太子萧独也察觉到了,不同于她的安静沉默,萧独直接嚷嚷了出来:“这鱼翅味道不对啊!”他还一脸不满地看向皇帝,“父皇,您尝尝看,是不是——”
萧措直接打断了这个草包儿子,“闭嘴吧你!”
萧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被皇帝一个眼刀扫过后,咬着汤匙满眼无辜委屈。只不过在萧宝菱看来,宛如弱智。
一旁的萧宛音本来想附和的,这时庆幸自己没有出声。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姐,但对方眼中并没有她,她便也食不知味了。
觉得无趣,萧措和瑶贵妃提前离席。众人也逐渐散去。
萧宝菱没吃饱,但也不好意思独自留下来,便打包了一只烤乳猪。她余光留意到,萧宛音在殿门外回了头,看见了这一幕。但她当做不知道。
小猪被烤得金黄喷香,没有被拍扁,是圆滚滚很立体的模样。萧宝菱命人用油纸包好,用食盒提着,带回了宫中。
乘着步辇从朝明殿到宝灵宫,一路上有冬夜的寒风,进到殿里时,小猪已经不热了。萧宝菱让梅儿把炭炉生得更旺一些,另外再把铁架弄来,她想再烤烤。
她站着,看梅儿和朝颜拨弄炭火准备器具,突然,目光落在旁边的烙铁上。一瞬间,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等等,别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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