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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年初,应是辞旧迎新、欢喜快乐地共度新年。可是北齐宫中,却人人不敢庆祝,处处不敢挂红,笼罩着一片灰败的阴影。
原因是,瑶贵妃与太后发生了争执,拒不认错,太后老衰,竟气急攻心、猝然而殁。
这下,朝中自然有臣子怒骂奸妃,请皇帝废她杀她。可是皇帝哪能啊。太后不是他生母,和他并无什么感情,苏知瑶却是他心尖上唯一的宝贝。
太后暴毙没让萧措生气,朝臣对贵妃的攻击却让他怒不可遏了。难得去早朝,一片哭丧和吵闹,萧措头都要炸了,最后粗暴地斩杀了那些吵闹的人……就算是新科状元,就算是几朝元老,也没有他的安静重要。
上朝的臣子少了一片。剩下的人不敢再顶撞皇帝,也不敢再攻击贵妃,便将黑锅都甩到了宦官曹易身上,说是他谗言惑君。对此,萧措的态度是,让曹易自己处理。
之后,曹易被顶撞甚至被刺杀、他再去镇压和反杀,就成了常态。
宫中如此乱象,各宫的人们便只敢闭门不出,安分守己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没有了宴席。
这夜,灯火稀疏,宫阙沉寂。
萧宝菱穿着一件薄夹棉的素白袍子,走进庭院中,吹着腊梅树下的微风,只觉得舒服,不觉得冷。
今年上元,天气是很晴朗的。可惜,气氛如此压抑。
她想起两年前的这时候,应该是第二天,她做了蛋糕,给贺元夕庆祝十四岁生日。那么今天,他应该十六岁了。
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呢?
腊梅树上,星星点点的鹅黄花骨朵被宫殿里的灯火镀上了一层薄光。一身雪白薄袍的少女站在树下出神。
“公主,夜深露重,您还是进来吧。”朝颜站在廊下,柔声唤她。
“嗯。”萧宝菱转身。看见这小侍女,她忽然想到什么,道:“朝颜,时间还早,我们跟你哥哥出宫去玩好不好?”
朝颜却立即摇头,“不行。哥哥说宫外有暴.乱,百姓们都不敢出门了。街上现在特别冷清,只有巡逻的官兵。”
“啊?”萧宝菱微微一愣。
沉默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走回殿中。
之后,她只能在木窗旁的长榻上,和朝颜隔着矮桌对坐,一人吃一碗元宵。
殿中灯火明亮,地炉温暖,挺舒服的。元宵是芝麻馅和红豆馅,甜汤暖肚子,吃着喝着,萧宝菱的心情好了一点,和朝颜聊起了天。
她给侍女描绘自己想象中的灯节夜市,“……好多孔明灯一起升上夜空,人们站在地上望着,笑着,许下心愿。月亮很大很圆,有人放烟花,各种颜色和形状,很漂亮……”
朝颜脸上带着追忆,“是那样的,我以前和哥哥一起见过。上京城早些年特别繁华,元夜到处都是华贵的马车,平常不怎么出门的贵族小姐们都出来了……”
萧宝菱吃下最后一颗元宵,捧起碗喝了些甜汤。然后用手帕擦干净嘴,托着腮听朝颜讲她见过的景象。
最后,两人静坐在榻上,都侧头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月亮。
烛灯摇晃着她们的影子,炭火在她们身旁发出哔剥声。
萧宝菱神色有些落寞,素白手指轻叩着桌面,哼起了一支歌。
朝颜入神地听着,等她哼完两遍后,不由得道:“公主,这支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萧宝菱微微笑了笑道:“青玉案。”
上元节,很自然就想到了这首,辛弃疾作词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可惜,本以为到了古代可以亲眼见到的场景,如今也只能存在于宫中侍女的口中。
……
遥远的宫中另一处,小土屋里。
贺元夕正坐在破旧的木桌旁,吃着小厮寻春给他煮的长寿面。
少年拿着筷子,拨开翠绿的葱花,夹起一段面条,慢慢放入口中。
他吃得很慢,很安静。神色平静无波,像是没有什么开心,也没有什么不开心。
寻春坐在他旁边,望着茅草屋顶发呆,想到的是以前三公主来的场景。自从上次烤乳猪事件后,殿下就不再去找公主,公主也不再来找殿下……这里,实在有些冷清。
寻春双手托着脸,望向身旁低头吃面的少年。殿下会想三公主吗?他们以后难道不见面了吗?
贺元夕的思绪也早已不在当下。只是,他想的不是萧思月。
他想的是,两年前,他在竹林中吃过的那个“蛋糕”。金黄蓬松,香甜柔软,比长寿面好吃一百倍。
“蛋糕”表面还涂了一层雪白细腻的山药泥,入口即化,似乎加了牛乳,别有一番风味。
同样是山药,吃起来却和林溪……不对,是萧宝菱……给他烤的野山药完全不一样。
少年还在长身体,食量不小,一大碗面条不知不觉就见了底。寻春见状问:“殿下,您吃饱了吗,还想吃点别的吗?”
贺元夕回过神来,看着他愣了一下。
寻春想让气氛好一点,笑起来,“今天是您的生辰,您还有想吃的东西吗?”
“……”贺元夕放下筷子,“山药,有吗?”
寻春在狭小的厨房里四处翻找,竟真找到几个。他用捡来的枯枝木柴生火,给贺元夕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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