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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怀堂中坐着的,除了杜丘跟杜徽,还有陈允之及连怀衍兄弟二人,阿鱼跟杜杙也被老太爷拉来,还有鹿鸣院几位先生也坐在一边,按老太爷的说法,这是集思广益。
等文章发完了竟还剩一些,杜丘看了便笑道:“祖父,严参政可真能骂,这么多呢!”
老太爷睨他一眼,又嫌不够,拿着折扇敲他脑袋,“他骂了十余年能不多?再说你,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此处,州试都过不了,肯叫你来凑数就不错了。”杜丘被骂得委屈,偏老太爷说的又是事实,不敢反驳他,乖乖拿着文章看了起来。
阿鱼跟杜杙坐在后方,今日连怀炘倒是未曾出言调戏,也是知晓科考为大的,她二人才得以安静在此看文章。阿鱼手上的是一篇名为《待漏院记》的文章,在她印象中这是前朝王禹偁所写,往下看去便见严涞正是改自那一篇,开头一句引用的就是原篇“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后面却是“是以人人皆守,不取其浆饮……”
通篇看来,竟是严涞痛斥在待漏院外,杜老太爷跟他抢炊饼、浆饮之事会为家国带来多大的损失,她虽看得好笑,却也发现了严涞此篇文章虽有诡辩,但是跟王禹偁的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与其说是骂人,不如说是在其中参杂了他对朝政的忧虑与批判,若从文风来看,清新平易,句式也有特点,整齐匀称,兼有纡徐之致。
老太爷看众人都已看完文章,就要诸人起来陈述所感。
杜徽拿到的是两首诗,便率先道:“祖父,孙儿手上这一篇是严参政写的咏雪与咏竹诗,崇杜子美、白乐天之清新平易,又蕴含世道人心。若是他文风如此,这一科孙儿怕是不得过,我如今文辞僻涩诡诞,书读百遍却不能喻理现实,只依托典故。”
老太爷闻言却欣喜道:“不错,本也不指望你这科就能中,你能如此反思,登榜不是在三年后就是在六年后。”杜徽受此勉励也十分愉悦,痛快坐下。
连怀衍也拿到了一篇文章,名为《饮马赋》,谈论了当朝军事,连怀衍便道:“我手上这篇文章颇有韩、柳‘文以明道’之风,简明纯实,全文无有雕章琢句,如此看来严参政的文风应是崇韩昌黎与柳河东二人的。”
一边连怀炘却有不同意见,向老太爷问道:“姑祖父,我手里这篇文章也是如此文风,但是我记得前年严参政曾为金明池大会作赋,他那篇辞藻华丽,又多浮靡,而如今王相公做宰,实为无毁无誉,只合一个庸字,严参政也常对他有所逢迎,与其说文以明道,不如说严参政如今是更趋中庸,您给我们看的这些文章,都是几十年之前的了,我们焉能知他如今文风还如从前一般?”
鹿鸣院几位先生也不由点点头,如今严涞的锋芒确实收束了许多,当年蕲州一贬损了他不少锐气,但是几个先生却都不认为严涞如今喜文风矫饰,仍建议三个举子写文以明道。
老太爷听完先生们的话笑道:“这就是我要你们都集在临怀堂的原因,是为集思广益。”又叫杜杙跟阿鱼也说说看法,“你们两个虽为女孩儿,但是读书不比世上诸多男儿少,尽管说。”
杜杙便道:“怀炘表哥所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严参政这些年既然少有诗文流出,仅见的那几篇便该拿来细细研究才是,并非要学了文辞矫饰,但也未必要文赋试论全篇无雕琢。”
阿鱼确有不同意见,认真看着杜杙说完后温声道:“祖父,我跟几位先生的看法是一样的,这些诗文算来,应是他年轻时所写,应当不超过三十五六。”
老太爷点点头,“最迟的,是我贬滁州他贬蓟州那年,他才三十五岁。”
阿鱼便道:“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我手中这篇不过是严参政嬉笑怒骂,但是也蕴含了许多他对朝政的忧虑批判,按文后落款年月来看,那时严参政不过二十六七,我一个闺阁女子都读出了他的济世之愤,可见于他而言,入官场便是为了济世,如此看来文以明道,才是文章所为。”
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倒是陈允之又有了不同看法,堂中一时熙攘,老太爷任由他们争执,阿鱼跟杜杙又不好参与了,来到老太爷身边为他奉茶。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太爷看他们争执之声渐渐低下来,才出言道:“也差不多了,你们都是一个路子写了十余年的,文风易改内涵难变,今日叫你们四个来就是想让你们明白文章内涵、切记科考本心,只要文尽意,不会有多差的结果。不过徽儿不同,既知此科艰难,倒不如极尽僻涩诡诞、全篇用典,叫考官一看就知你家中藏书众多。”
杜徽失笑,“祖父这是叫我另辟蹊径。”
老太爷却摇头回道:“非要非也,是叫考官怜惜你文采,索性黜落了你的文章,以免落个同进士出身。
杜徽这才恍然大悟,老太爷便叫众人皆去松鹤堂中用午膳,用过午膳又嘱托道:“科考事宜已经都跟你们说过了,后日进了贡院,切记平心静气,将砚台放远,不要近了试题,以免脏污。锁院之后三日食宿皆在其中,贡院寒凉,若是运气不好还能碰到虫蚁……”
众人都耐心听着,连氏兄弟二人这几日也都住在杜家,杜家考生多,规矩也严,连进入贡院之后的一切饮食用具也皆由杜家拿去。
阿鱼跟连氏一起检查四人的考篮,进贡院前一日连氏又叫来四人告知考篮中诸物是什么用处,“笔墨就不用我说了,烛台跟蚊烟放在最下面一层,再往上一层这是几个油纸袋子,写好了文章就放进去,这上面是饮食……①”连氏又一一打开跟几人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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