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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生活除了空洞点,乏味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生活起码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不用为衣食烦恼,不用忍受上司和同事,不用为了一张钞票卑躬屈膝,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不好就不好在,她渐渐发现项经纬有暴力倾向。
一开始,他们吵架的时候,项经纬讲话的音量会越来越大声,仅此而已,他甚至不会吼叫,不会怒喝,他只是大声了一点在讲道理,真的,唐巧发誓,他连吵起架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克制。
唐巧不记得,项经纬第一次打她,是什么情况了,她只记得她倒在了地面上,天花板很高,吊灯很豪华,墙上的画很贵,地上很干净,她被踢到了角落,项经纬的鞋子也很干净,她在那一刻想的是,她并不需要洗衣服,王嫂哄着小衡去睡觉了,也不用害怕被小衡看见,她只要站起身,露出笑容,没有人会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因为项经纬很注意很注意,他根本就没朝她的脸动手。
只是所有看不见的地方,她只要露一点出来,都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唐巧说:“项经纬第一次打完我之后,等他清醒过来,清楚地认识到他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哭着求我原谅,他怕我会离开他,他保证永不再犯,不是有人说,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吗?其实我觉得,原谅也是一样,我原谅了这一次,我就原谅了很多很多次。”
项经纬发起火来的时候,是真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摔东西,也不大吼大叫,他也还有理智,他会选择小衡看不见的时间和地点,他会选择唐巧身上不露不出来的地方,每次打完唐巧之后,他都会说尽甜言蜜语:“宝贝,那这一次我们就算过去了,好不好,是我的错,来,我帮你擦擦眼泪,不哭了啊,哭红了眼我可心疼了,上药啦,呼,呼,呼,吹一吹,不怕疼。”
他很严格地遵循着“打一棍子给一颗糖”的原则,拳打脚踢过后的那几天,他会满足唐巧所有的要求。
别上班了,去迪士尼玩?好。
我想要那串钻石项链。好。
朋友邀请我出去玩几天,可以吗?好。
听说有个豪车品牌出了限量版的跑车诶。好,我送你。
好,好,好!好完之后,就是打,打,打!打完继续好,好完继续打,如此反复,这些年他们循环了很多遍,彼此都摸透了这个游戏的套路。项经纬对唐巧越好,就越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打她,唐巧被项经纬打得越惨,就越可以心安理得地提要求。他们签的好像不是结婚承诺书,而是一纸明码标价的合同,这两者能相通的地方就只有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给一个愿拿。
二十五岁的时候,唐巧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而到了现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唐巧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挨打的女人里面最幸福的一个。
这个最幸福只是多了一个前提,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为了小衡,我以为我可以这样子忍一辈子,我每天都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我每天都遵循着营养师交代的食谱,我觉得我还年轻,还健康,还可以再挨多几年,等到项经纬也老了,他打不动我的时候,小衡离开家的时候,我就可以解放了。”唐巧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真的是有希望的。
她继续说:“但是我忍不了了。”
唐巧去项经纬父母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项经纬的妈妈,好像也是这样一直……被项经纬的爸爸打。
她极其恐惧,她不断地留意着蛛丝马迹,直到在窗台偷看到他打她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项经纬的暴力倾向很有可能源于他的父亲,也许是生理上的,也许是小时候“耳濡目染”出来的。第二件事就是,项经纬的爸爸已经接近六十岁了,还可以这样打人,那她……不也同样逃脱不了拳头吗?也就是说,她只要还在项经纬身边,她这一辈子,可能都要被打,还可能会在白发苍苍的某一日,被打死。
唐巧说:“我只要一想想,继续这样下去,小衡也有可能沾上项经纬的毛病,我就忍受不了,我无法忍受,我决定了,我要带小衡离开。”
她跟项经纬摊牌了,她不要这里的一分钱,她要离婚,她带小衡离开。
项经纬勃然大怒,又少不了一顿打,这次,他还让王嫂一天二十四小时监督唐巧的举动,没收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家里的通讯设备,在客厅和房间里安上了无数个摄像头,他要让她寻求不了帮助,离开不了项家。
唐巧几乎束手无策,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唯一能想到的不让项经纬怀疑的人,就是傅越。
这个只见了两面的可以说是陌生人的人,以项经纬对唐巧的了解,他很自信地觉得她不会将他们的事告诉他,唐巧自己也难以启齿,她都没想到自己真能向一个陌生人寻求帮助,但是母爱撬开了她的嘴,她很流畅地说出真相,一切,只为了她的孩子,和她还想拥有的,另一种人生。
“就是这样了,傅先生,你能帮我找一个好律师,然后将我和项经纬的事告诉他吗?让他当我的诉讼代理人,我会承担所有与此有关的费用,也会给出让他满意的报酬。”唐巧看了下时间,然后紧张地看向傅越。
傅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峥,他问:“我刚好认识一个很优秀的律师,不过他仅有二十五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试让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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