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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寂静的夜晚似乎拥有一种魅力,能够沉淀所有的喧嚣和杂念,可以静下心来思考白日里不愿意想起和提及的事。
安静了片刻后林霁才沉声开口,说出了几个他已经许久都不愿面对也不敢细谈的字眼:“你知道临西纵火案吗?”
明寒闻声,背后陡然一颤。
在现在这样的网络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和广度远超人们想象。
人命关天的案子,即便是在天涯海角也会多有耳闻,更何况,云岛与临西原本就属同一省份。
但让明寒惴惴不安的并不是案件本身,而是这件案子与林霁的关系。
临西市,火灾,母亲遗产……这些词眼组合,又被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他甚至都可以猜到十之七八了。
明寒害怕的,是那个星辰一样的少年即将要道出的让人心痛窒息的经历。
“我在新闻上看过。”
林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然后才开口。
“在临西的那桩案件之前,还有两条导|火索,一个是高官落马案,还有一个是工程命案……”
少年语气漠然地讲述新闻里没有报出的细枝末节。
这三个案子环环相扣,由于一长链官员的贪污 | 受贿等渎职行为,导致临西当地一项重要工程出现了问题还牵扯进了人命。而在那之后,还有更加骇人听闻的行径,受害工人家属竟又凌晨火烧别墅泄愤,意外烧死了涉事官员家属。
“在这些事件里,被判无期的最高职腐败官员就是我爸,而被纵火杀害的官员家属是我妈。”
“当时我外婆又刚好重病,因为受不了打击,所以也去世了。”
一连三环,他彻底失去了整个家。
尽管讲述人的语气再平静,明寒也能感受到那层死水之下暗藏着的绝望无助。这些全部的事情都是在一个月之内发生的。
一个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能量才能同时承受住这些打击。
心情复杂地转向林霁时,瞳孔里的东西滚烫欲熔,明寒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向这个人的眼神,再也凶冷不起来了。
“那……当时的你呢?”你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寒震惊之余又再次目光深邃地看向了身边的人。
尽管知道能够让星辰落到身边来的契机一定是很特殊的,但现在看来,它确实太惨痛了,几乎让人心里像刀割一样疼。
“我在遭受了几个月的网络暴力还有亲戚的白眼唾弃之后,实在是承受不住外界各种压力,所以选择做了逃兵,放弃高考出了国。并且在国外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那些日子,宛如噩梦。
绝食,醉生梦死,不知道有多少个深夜和凌晨是在歇斯底里中度过的,每晚折磨自己到筋疲力尽后就倒在陌生又冰冷的酒吧或街头。
这些放纵带来的后果就是暴瘦,畏寒症状加剧,还有熬人的胃病。
林霁的语气不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那段让他毕生难忘的痛苦。
最后他只说:“再后来,我回来了。”
“终于有勇气回来的那天晚上,我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在随意的一个站点下了车,然后就在云岛遇见了你。”
“遇到我?”明寒一怔,接着脑海中回想起确实有个狼狈不堪的人在某一个夜晚和自己相遇。
“恩,有个眼神凶得要杀人的家伙,靠在墙边一脸不耐烦地问我,是不是要住店?”
林霁说话的时候还小小地模仿了一下明寒的眼神,但可惜,他清溪一样的双眼永远学不出当时那双狭长黑眸里的桀骜和孤僻。
“你在变相黑我?”明寒瞥着身边人愈发剑走偏锋的模仿秀,立即叫停。
“怎么可能。”林霁没忍住笑出声,完全从刚才的负面情绪里脱身出来,笑意淡然时添上一句:“你其实,帮了我很多。”
明寒摇头,“那些都只不过是生活琐碎,与你曾经拥有的勇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林霁并不赞同,但他没说什么,只不过眯着眼睛付之一笑。
曾经,他无数次渴求能够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过往。
甚至还曾想象过那样的场景:或许是功成名就荣光加身时;或许是白发苍苍四世同堂时;或许是了无牵挂人世弥留时……
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却只是半年之后的一个普通秋夜,他在与喜欢的人并肩相谈。
可真简单啊。
林霁转向明寒,只细细地端详着他清朗的眼角眉梢。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在云岛生活得这样安稳无忧。
你说你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却又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给别人以援手。
你或许是没有感受过最单纯的善意,但是你却习惯把最亮最温暖的都传递出去。
你的确没有帮助我什么,但是你在自己也困顿的时候,赠了我你所能给予的,全部,温柔啊。
林霁一直把对面的人看得心慌乱撞,甚至想躲避开视线时,才恶作剧般地轻笑着倚靠回草堆上。
明寒的表情虽然没起波澜,但心里却在那种纯净却又热烈的眼神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慌乱。直到听到熟悉的笑声才从中回神。
“可以给我靠一下吗?”林霁忽然开口。
“恩。”大概是因为觉得他确实需要一些慰藉,明寒爽快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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