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果然如她想的那般杂乱。
    本该是整洁清爽的小公寓，现下完全不能如眼，就像是跌入泥潭里的一根轻盈羽毛，染上污秽。
    当乔素踏入客厅，就看到两拨人在对峙。
    吵闹得最大声的，就是罗家一行人，而江轻歌则无助地倚在墙角，瑟瑟发抖，一个背对着的男人好心护着她，身上却留下了好多道来自乔老太太黄秋芳的抓痕。
    “靠……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都说了我是律师啊……嘶……女人打架真恐怖！”
    熟悉的声线让乔素怔了一下，看着还在张牙舞爪的黄秋芳，想都没想，一个反手，直接将人拖拽扔到沙发上。
    “闹够了没有！”
    乔素清冷淡漠的声音，一下子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让那背对的男人转过身来。
    谢和边护着自己的俊脸，目光不经意扫到乔素的脸上，呆住，“嫂子？！”
    乔素早就听出写谢和的声音，想到之前陆晔闲聊时说的话，心中虽有预料，可还是有些微妙。
    没想到轻歌找的离婚律师，正好就是谢和，还挺有缘分的。
    “嫂子？他叫你嫂子，你们是认识的！”
    黄秋芳突然面色一变，像是抓住了把柄似，脸上带上得意的笑容，“我说江轻歌这么懦弱的人怎么突然敢出轨，原来还是朋友介绍的啊！”
    “即使你是顾二爷娶回家的人，可这么不知廉耻，我看着消息传出去，连带着顾家都没脸！”
    她毫不掩饰面上的嘲笑，相反，罗飞扬倒是陷入了思忖，能叫乔素一声“嫂子”的，必定是顾二爷那边的人……
    心下突然一惊。
    边上的黄婉婉挽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着话，“顾太太，这是我们罗家的事情，即使你是轻歌姐姐的好朋友，也不能随便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这传出去，对二爷的名声也不好吧。”
    这是在威胁她？
    好笑！
    “我偏要管。”
    乔素冷笑，一点儿没将黄婉放在眼中，“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
    黄婉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谢和在一遍拍手叫好，“嫂子威武！”
    他谢家小少爷顺风顺水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来没遇到被人当成奸夫暴打的狼狈事情！
    罗飞扬看着谢和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皱眉，深吸了口气，“轻歌，你闹够了没有，这段时间我们好言好语也劝了你这么久，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懂事呢，听话，跟我回去吧，这段时间的事情，我就当作没发生。”
    江轻歌一愣，心底泛起苦涩。
    又是这样，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轻飘飘地说出一句“原谅”，把自己架到道德制高点上，好像做错的都是她一样……
    “够了！”
    许久不出声的江轻歌扶着墙壁涨起来，身影摇摇欲坠，抬手，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罗飞扬，但凡你还顾及着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一点所谓夫妻之情，就不会像歹徒一样，带着你的母亲和……妹妹，擅自闯入我的家中，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直到为什么我现在不愿意回去，坚持要离婚吗？”
    她惨笑了一下，“现在回想起来，我待在罗家，待在你身边的每一秒，我都觉得恶心难忍，要我回去继续受那种生活，你们不配！”
    “现在，立刻，滚出我家！”
    从发现不堪真相后，积攒的恨意和怨念，一并发泄出去。
    江轻歌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轻松。
    “你怎么变得这样无理取闹……”
    罗飞扬听到江轻歌说的话，心一下就恼了，边上的谢和却不屑一笑，“喂，你逼逼赖赖够了没有，一个离婚而已你拉着不放手，死缠烂打的像什么男人！”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奸夫！”
    听到自己儿子被说，黄秋芳当场就不乐意了，指着鼻子开骂，“你个生儿子没p眼的东西，一辈子长脓疮毒瘤……”
    各种污言秽语，很是难听。
    “怪不得罗家这么多年过去，还只是个区区暴发户，我算是明白了，有像你这样的泼妇，家宅兴起才有鬼！爹怂怂一个，娘怂怂一窝，这歪掉的基因都是你害的吧！”
    谢和是谁，被谢家娇养宠大的，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场嘲讽值大开。
    连带着被羞辱的罗飞扬紧握着拳头，怒视着江轻歌，带着满脸失望，“轻歌，你就这样任由他羞辱我们罗家？”
    “看来你不仅脑子有问题，眼睛还瞎，明明我是说的话，关江轻歌什么事？”
    谢和最讨厌只会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的人，眼神带着厌恶，“听好了，是我谢和找你们罗家麻烦，要是不甘心，尽管到谢家来讨说法。”
    谢家！
    果然……
    罗飞扬心底闪过惊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黄秋芳又开始破口大骂，“我管你什么谢家不谢家的，敢侮辱我们罗家，就等着被收拾干净——”
    “妈，你别说了！”
    对上谢和嘲弄的眼神，罗飞扬只觉得羞辱不已。
    和谢家相比，罗家就是不起眼的小虫子，随手都能被碾压……
    “砰砰砰——”
    身后传来声响，走进来三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听说有人在这儿闹事，是谁报的警？”
    “是我叫来的。”
    乔素淡定接话，她担心罗家人会太不要脸，早在进门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悄然按下报警电话。
    “警察，他们三个擅闯我家，还弄得我家乱七八糟，请你帮我主持公道。”
    江轻歌迅速反应过来，指着罗家三人说道。
    警察见状，通过笔录和口供，的确证实罗飞扬三人是硬闯进来的，于是直接强硬将他们带走。
    等一行人离开之后，江轻歌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松懈了下来，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边上，谢和眼疾手快地拉着了她，才没让人摔倒，“你没事吧。”
    江轻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
    乔素见状，连忙倒了杯水，等江轻歌坐下之后，递了过去。
    “素素……”
    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江轻歌再也撑不住，趴在乔素肩膀上。
    ——很快，便湿润了一片。
    大哭一场后，江轻歌浑身脱力，乔素见状，扶住她去卧室休息，等安顿好她后，回到客厅，看着满是狼藉的地面，直接约了个保洁员前来打扫卫生。
    不出二十分钟，房间彻底恢复往日的清爽整洁。
    “嫂子，你知道这儿哪有医药箱吗？”
    谢和龇牙咧嘴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赤裸在外的手臂上，留下了不少的抓痕，夹杂着淡淡的血丝，看着着实有些可怖。
    乔素渐渐皱起眉头，“你还是先去医院一趟吧，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切，男人嘛，留点疤很正常。”
    谢和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自己倒是找到了放在茶几下的酒精棉，一碰到伤口，疼的他直接骂出声。
    “嘶……小爷我特么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苦，罗家是吧，我非帮江轻歌解决掉这场婚姻不可！”
    脸上的表情，那叫个信誓旦旦。
    提到这件事，乔素倒是好奇问出了声，“你怎么会成为轻歌的离婚律师？”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有个朋友，正好是她的学长，是他推给我的。”
    谢和挠了挠头，“正好我欠了对方一个人情，最近也没事情做，就答应下来，本来今天想找人聊些离婚细节，谁知正好撞见罗家人来闹事……”
    要不是动作迅速敏捷反应快，他那张花容月色的俊脸，可差点就要遭殃了！
    看着手臂上的掐痕和女人的指甲印，面色一黑。
    如果说先前他还是看在老友的面子上，经过罗家的一顿折腾，直接把脾气给燃起来。
    拍着胸脯向乔素保证着，“嫂子你放心，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绝对会打赢这场官司，让江轻歌顺利离婚！”
    话说到一半，语气又顿了下，“不过江轻歌说过错方是罗飞扬，因为他出轨，可却始终没告诉我小三是谁，这样我很难搜刮到证据啊……”
    乔素犹豫了下，到底没有开口解释。
    罗家那一滩烂泥，沾染污秽的却是轻歌的名誉，她不想再往轻歌的心口上划刀子。
    “罗飞扬的出轨对象就是黄婉婉，这是整个罗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本该在床上小憩的江轻歌出现在客厅。
    披散着一头长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面色苍白如雪。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是淡漠而释然，“只不过黄婉这个继妹生不出孩子，就哄骗我嫁入罗家，替他们生子，延续血脉。”
    将纠缠了她多日的噩梦亲口述出，江轻歌只觉得压在胸口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是从未有过的舒坦自然。
    她想清楚了，做错事毁人心的是罗家，她只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觉得这是件可悲丢脸的事？
    该受人唾弃、抬不起头的，应该是罗家！
    眉眼闪过一丝轻松，乔素注意到了，紧绷的弦也渐渐松懈下来。
    她就怕轻歌会走不出来……还好，是她想多了。
    “靠……罗家都是一群傻逼吧！”
    谢和面露错愕，随即一副不小心咽到苍蝇的模样，“这种恶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人干事？
    借腹生子，糟蹋别人家的女儿就为满足自己的私欲……也不怕天大雷劈把他们罗家的祖坟给炸了！
    阴损又恶毒，活该罗家这些年一直走下坡路！
    怒气上头，义愤填膺道，“放心，这场官司我一定会帮你赢下来，给罗家那几个傻逼点颜色瞧瞧！”
    “谢谢你，谢律师。”
    江轻歌感激地冲着谢和一笑，看出她脸上的惫意，乔素不由得开口劝道，“轻歌，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瞧你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注意到江轻歌唇瓣蠕动，似想说些什么，她强硬地制止住，“听我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精神足了，才好处理事情。”
    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乔素又说道，“今晚我留下陪你。”
    罗家人才刚来闹过，即使江轻歌现在表现得镇定自然，可闪烁的眼神依旧带着消沉，就放任她一人留在公寓，不放心。
    江轻歌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乔素坚定的眼神下，妥协了。
    陪她回房休息，又送走了谢和之后，乔素关上大门，轻手轻脚去客厅阳台上打电话。
    手机“嘟嘟”了三声，很快就被对面接起，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喂。”
    “靳临，轻歌这里出了点事情，我今晚要留下来陪她。”
    乔素轻声细语地说道，“晚上老宅我就不能陪你回去了。”
    本来今天晚上，她要和顾靳临一起回顾氏山庄，可轻歌刚经历了那些，她实在放心不下。
    “又是罗家人？”
    顾靳临略思忖了一小会儿，便猜测到是因为什么，眉心紧皱在一起。
    “嗯，罗家人又来她这边闹了，动静还不小。”
    乔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两句，而后轻笑了一声，“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谢和就是轻歌的离婚诉讼律师。”
    顾靳临倒是并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眼神慵懒而幽深，“所以，你为了别人，打算今晚抛下我一个人？”
    眉心一压，喑哑嗓音里的醋意浓烈喷薄，隔着手机，乔素都有些被酸到了。
    “二爷是才刚刚牙牙学语的三岁小孩吗？”
    乔素抿唇调侃，眸光微亮。
    这点小事情也要吃醋，占有欲可真强。
    “我的老婆晚上夜不归宿，还要花心思陪别的人，难道我就不能多说两句？”
    顾靳临扬了扬眉，幽眸缓缓眯起。
    乔素，“……”
    喵喵喵？
    怎么搞得像是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狗一样？
    “我说小白最近总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爱撕家，前几天连温室里好不容易养出的娇花都被它给霍霍了。”
    乔素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是有二爷你这个榜样在前面。”
    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经过高级狗粮和棠馆佣人的精心养护下，小白再也不是从前那只柔弱可欺的小狗崽儿，短短一月过去，身形直接胖了三倍。
    体内的哈士奇之血也逐渐觉醒，最近上房揭瓦闹得不亦乐乎，要不是家里有顾四等人看着，迟早有一天，棠馆都会被它给拆了！
    电话那头的顾靳临冷哼了一声，显然不赞同。
    “好啦，今晚你就乖乖回老宅，算我这次食言，以后绝对不会了……”
    乔素好声安抚着，总算把对面某人的狮子毛给撸顺了，挂下电话后，男人的神色没有先前那般冷漠。
    “二爷，车已经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出发去老宅？”顾一敲门进屋，恭敬问道。
    顾靳临起身，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嗓音低沉。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