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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嗣音愣了一瞬,兀自自嘲似的一笑,小声地道:“你说得对,是我太紧张了,我要好好调节自己的情绪。”
可是孙心怡没有给她调整的时间,第二天早上就发信息来约人。
她们坐在某一处咖啡馆中,情形却和第一次见面时对调了一下,孙心怡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反倒是沈嗣音,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她昨晚又失眠了。
孙心怡用笑吟吟的语调说着自己前阵子见了一个同是福利院出身的朋友,对方过得也不甚如意,相比她,自己还算是好的。但真要论起来,谁也比不过嗣音你。
她兀自说了一阵,见对面的人怔怔地出神,显然没有在听。孙心怡眼中难掩不甘,她咬了咬嘴唇,忽而一笑,道:“除了她,我还遇到了一个从前福利院的人。你猜是谁?我遇到吴院长了。”
沈嗣音原本望向窗外的眼睛倏地转回,眸色不明地看向她。
孙心怡感叹着:“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还简短地聊了两句,他说,他当福利院院长那么多年,印象最深的就是你,说凭你的样貌,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她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道,“还说他前阵子也遇到你了,可惜你心气很高,不愿意搭理他这个退休的老头子。嗣音,你真遇见吴院长了吗?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心怡,”沈嗣音突然开口,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断孙心怡说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在孙心怡提及吴魏国的那一刻,她真是不可思议,吴魏国是鬼魅是毒蛇,是无处不在的恶魔的眼睛,孙心怡比她更深受其害,本应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提起?何况自己当初就很怕他,她不知道吗?
她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例如孙心怡为什么如此频繁地找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约去植物园的那天遇到了吴魏国,为什么总是隐晦地提及从前在福利院的种种……
沈嗣音的身体和头脑过于冰冷,她想到周礼沉默地看着自己,却最终不再追问地说“好”,连心也跟着硬下来。她可以为了愧疚与恩情退让一万步,却也有不能逾越的底线。于是鼓起勇气发问:“你几乎每周都来找我,是真的有那么多话要和我说吗?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孙心怡想不到她会徒然问出这样犀利的问题,脸上的笑容僵滞着,含糊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话说,何必约你出来?每次也几乎都是我在说,不是吗?”
沈嗣音深吸了一口气,两眼直视着她,又问:“你真的有朋友在Z大工作吗?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院系?”
孙心怡的嘴角骤然下落,脸上的神情也冷却了,哂笑道:“你怀疑我骗你?哈,我图什么?”
两方僵持了近一分钟,孙心怡也没说出那个朋友姓甚名谁来,她嗤了一声,无端受到质疑一般,屈辱地将脸转到一边。
沈嗣音看懂了,可同时又觉得不信,这世上真有人宁愿挖开自己的伤疤,也要让对方不好过吗?
她重新缓和了口吻道:“我从大学开始就靠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有你想象中过得那么好,但你有什么困难的,我一定尽力。你要是缺钱,我虽然存得不多,总可以救急;要是想换份工作,我也可以托人去打听。但是我们……”
她终于说出口:“我们尽量不要见面了。”
孙心怡转过头,脸上已浮上了怒容,冷笑道:“你真是心气高了,不光是吴院长,其实连我也不想搭理了吧。是,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我缺爱缺关怀,找你讨点温情,你既然不愿意给,我走就是了,也不会要你施舍来的钱财人脉!”她说到后头,竟有些恨恨的,两眼瞪视着沈嗣音,咬牙道,“我真后悔,那天就该让吴魏国发现你,也一起办了你!”
沈嗣音打了一个寒噤,孙心怡已经拿起包,越过她走了。
她怔怔地呆坐着,孙心怡最后的那句话不断在她耳边回放,像个无法摆脱的魔咒。蓦地,似乎感觉到有男性靠近,沈嗣音受惊一般往座位内侧挪了一大段,下意识摆出防御的架势。
男服务生似乎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不敢再靠近,站在桌边尴尬道:“......小姐,需要收走吗?”指向对面喝了一半的咖啡杯。
沈嗣音羞愧至极,又沮丧至极,她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一时说不出连贯的话来,只能对着服务员微弱地点头,惊呼气声地说了一声“谢谢”。男服务员收走了杯子,离开前,又偷偷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奇怪又神经质。
可坏事偏偏就是成堆地到来,原以为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转眼又会陷入更坏的境遇。
后一天,沈嗣音上完选修课往回走时,远远看见一个老态的身影,在艺术院系的办公室外徘徊。那一刻真是惊恐得连心脏都要停跳,慌不择路地闪身躲到拐角的墙壁后,隐隐听见吴魏国在向办公室里的同事打听自己的行踪。
好在此时留在办公室的老师不多,被他询问的是位男老师,原本就与自己不大熟,被问后不大确定地道:“沈老师今天是有课的,好像一小时前刚去上课,这会儿应该已经下课了吧?不过她不一定每次都会回办公室,这我说不准。”吴魏国还要再打听更多,男老师却答不上来了,自己也匆匆赶着去上课。
沈嗣音见吴魏国仍旧背着手呆在办公室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料想他是要守株待兔等自己回去。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原本还想把怀里一叠学生的小试题放回办公室,现在哪里还敢自投罗网,胡乱塞进挎包里便往相反方向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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