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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冲洗过长发,香胰子鼓起丰富的白沫,夏竹几人边细梳那乌发,边将那白沫从发端顺至发尾……这样的活,她们每几天就要做一次,已经很熟练。今日有点不同,除了偶尔的撩水声,还有女子的读书声。
识字的秋夕声音清脆,由她为长公主念书。
秋夕是这批大宫女中年纪最小的,十三四岁圆俏的鹅蛋脸,一紧张,书就给她念的磕磕巴巴。
仰躺闭目的赵棠不说话,没人喊停,秋夕不敢歇,就那么继续念着……一边念,一边偷偷瞧着长公主。
赵桓站在殿门外,看到一幅美人卧榻酣睡,宫娥环绕沐发图。
只有那念书声是败笔。
他不让人传唤,抬步进来,走路带风。
其他人忙着给长公主洗头发,秋夕是第一个看到四王爷的。正要起身行礼,却见他抬手作了个嘘声的动作。
男子眉目俊秀,秋夕躬身到一半,脸就止不住泛红。
念书声一停,赵棠便睁开眼。
赵桓已经走到跟前,俯身与她道好:“阿棠,还认得为兄吗?”
赵棠抬眉,只见他穿一身暗紫绣金线长袍,肤极白,面极瘦,正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这是四皇子赵桓,比她大几个月。听说赵桓长相肖其生母纯妃,众皇子中他脸最窄,亦是最俊的。
可赵棠与他素无往来,最多点头之交。
今日他不请自来,亦没人通报,赵棠心里微微叹气:“四皇兄,你来了。”
意识到她的冷淡,赵桓收了笑,退开小半步。
他的眸眼呈浅琥珀色,站在榻一侧看她:“怎么?为兄亲自来探望,你不欢喜?”
赵棠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赵桓的目光从上至下将她扫了个遍,肆无忌惮。
这么个探望法,她就像块案板上的肉。作为肉,她没什么欢喜不欢喜的,她只是跟他不熟:“如皇兄所见,我正在沐发。如此衣冠不整对着皇兄,未免失仪失礼。”
“亲兄妹,不必计较那些虚礼,你也松快些。”
他是不计较,她却没有跟他好到那个份上,能让他在寝殿看着洗头发。赵棠睁开眼:“四皇兄除了来看我,不知还有何事?”
她急着让他走,他却偏不走:“我来问你话。”
她有什么事,要他来问?赵棠微微笑道:“那皇兄问吧。”
“不急,我得单独问你,等她们弄完再问也一样。”
太医署那边的消息,长公主虽醒来了,却动弹不得。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赵桓有四五年没来过长公主府了,这里陈设依旧,不见其他公主府里的华丽,只有古朴简单。单看这陈设,可能看不出先帝对她的宠爱。只是这府邸颇大,比亲王的都要大两倍有余,毗邻皇宫,方便她随时出入。
先帝拿她当皇子养,要她做皇子公主中的第一人。可有嫡子后,就弃她立太子赵杭。什么位同皇太女,不过是让她做幼帝的辅臣。
现在的她,恐怕连辅臣都做不得了。
朝中的大臣换了一茬又一茬,世道都变了。
赵桓像在自己府中一样,从善如流地在榻侧坐下,拿起赵棠的手来摆弄。
这手纤纤玉指,肌肤雪白。他也白,两相对比,赵棠比他白得多。无力的手,软乎乎,又沉甸甸。他又是掂量,又是摸,觉得很好摸。
他的动作,赵棠不是没感觉。她有感觉,就是动弹不得。她想着赵桓原来就是这样的吗?他以前,可从未跟她笑过,更别说这么自来熟,与她触碰了。
一旁为她沐发的侍女们什么都看不见,埋头为她洗发。
赵桓仿佛后知后觉,看她睁着眼,像生气又不像生气的样子,不由道:“我既来探望你,定是要好好看清楚的。只是男女有别,不好看你别处恢复地如何,只能看看你的手。阿棠,你这手倒是跟以前大不同。”
说着,他还用力捏了一把。疼得她蹙起眉头,他才低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七八岁时,打我巴掌的事?”
赵棠一怔。
她不答,赵桓就帮她回忆:“那时候我背不来书,父皇要罚我,偏偏是让你来打我。那一巴掌下来,我就想不愧是我的妹妹,真痛,你晓得我痛的几日没敢洗脸吗?阿棠,你以前不像个小姑娘家家,倒像是豪门世家的凶仆,仗着主人在,胆儿也肥,坏事没少帮着做吧?如今主子没了,躺了这些年,手都生疏了吧?摸着这手都没那时的劲了。可惜可叹!”
一番话说地阴阳怪气,赵桓的神色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看他这样,赵棠像泄了气的球,无声道:“不是主子,是父皇。”
“那是你一人的父皇!”赵桓又捏她,这次捏的更狠。
他其实还说少了,当日打在他脸上的根本不是一巴掌,而是无数个巴掌。
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宫学念书,庆元帝却摆驾前来亲自抽背,背不下就罚。那日庆元帝心情不好,正好赵桓撞上来了,庆元帝就叫赵棠:“你来掌他的嘴。”
赵桓不得宠,但也是她皇兄,赵棠当时站着没动。
“怎么,父皇的话也不听了?”庆元帝站在堂上,平日吹鼻子瞪眼讲课的老师们垂手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父皇就那么笑着看她,“有错当罚,来日你背不下,我就让他打你的嘴。”
庆元帝容不得拒绝,所言就是命令。赵棠不能说不,只能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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