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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莲恭恭敬敬,将热过的茶壶倒了一杯,端到长公主跟前:“殿下请用茶。”
赵棠的指尖拈住茶盏的杯沿,看她拿稳了,他便悄然放开。
下一瞬,却是那杯温热的茶经她的手,浇在他的衣袖上。
竹叶青茶汤透亮,味道清香,是长公主一贯喜欢用的。就是被她这么泼来了,沾在洁白的衣裳上,依旧只是白的暗一点。那杯茶本就没有沾身,却是经由那湿润的一滩渐渐晕染开来……
他的袖子,察觉到重量了。
他的手,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意了。
江莲不解,明明长公主说罚过了,可她为什么又这般?江莲怔怔地看着她:“殿下,这茶……”
眼前的长公主,却是一脸冷色:“这茶,本该浇到你脸上。”
江莲一震,跪下:“殿下,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赵棠突然间笑了:“你有心思记那陈大人是琴奴之身,为何不记他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人?昨儿是他喜欢你,与我讨要你。可他若因琴曲之故,生了怒,将你血溅当场,你不怕死?还是说,你想孤为你与他反目?”
人人都怕死,可赵棠的话越说越重,江莲这瞬彻底明了了:“殿下,奴婢绝对没有想要挑拨您与陈大人的心思。殿下在这里,陈大人定也会尊着您。有殿下相护,奴婢亦心安。若是殿下觉为难,奴婢死又无妨?”
江莲才是真正的奴。
一番话说的如誓言一般。
他就跪在座椅旁,一脸虔诚地望着她。
容嬷嬷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人来,只见其形,却不见其骨。
眼里就只有她。
赵棠伸出一只手拍他的脸,一下一下。殿内的声音清脆,也是她在斟酌。
殿内的内侍跟侍女都垂着头。
拍着他,赵棠的手其实不会痛,只是麻木。她这才低头,凑到他耳边道:“孤其实最喜欢野心勃勃的人,可你日后若是敢坏孤的事,孤就……”
听到后面的话,江莲是惊惧的。
可长公主离着他那么近,她的衣裳拂过他的衣裳,亦拂过他的肌肤,独有的熏香气息扑鼻,江莲又紧张又晕眩。
“这次孤因你得罪了摄政王,以后,你可记得替孤多想法子讨好他。”
赵棠最后拍了拍他的脑袋,重新坐起身来。
她不与他计较,但免不了敲打他。
让他知道害怕,老实些,别耍太多花样。
江莲听话,讷讷点头应是。
直至背着琴出了殿,走在去往观莲亭的路上,江莲还有种头重脚轻之感。袖子湿漉漉的,他也无暇顾及。
长公主殿下让他多想办法讨好摄政王,说昨日摄政王是因为喜欢才讨要他。
可分明,摄政王并不喜欢他。
他的直觉不会错。若是殿下喜欢他老实,他日后便老实做人就是了。
他愿意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而且殿下显然需要他,需要他效力。
如此,他便助殿下成事。
讨好摄政王,不是易事。
但应当不会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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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五日,除了陈淮汜府里的人送奏折来,就再没见到他与李向两位先生的身影了。
第六日,朝上陶欣然大人上诉赵熙霸百姓宅院数百间,占良田数万万顷,所害人命七十余条。桩桩件件,记录在账,更有数封血书字字含泪,陈诉冤情。
陶欣然有备而来,证据上朝,单陈诉前情就用了两个多时辰。站在宗室这边的朝臣招架不住,本想着让赵熙将所占之物倾数吐出,却又有官吏站出,意图拿先帝曾增加核对的条律问罪赵熙。
宗室子弟谋财害命达十命者,杖一百。从宗室除名,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出皇城,在街角乞食为生。死,不得入宗室皇陵。
此条例一读,张培元便看向陈淮汜。
该条例他还有些印象,是先帝颁发立太子诏书后,看裕华长公主似不欢喜,便在条例上增了这一条。意为她虽不登宝座,但她是裕华长公主的事实不会变。
这些年,从未有人宣读过此条例。
因人人都知,这绝对不可践行,不可能成行。
宗室就是宗室,代表着皇族颜面。
那条例一读,幼帝只需想象,就很不适了。赵熙如此,他心中有数,毕竟有折子。可他没想到,摄政王看折子居然看出这样一个结果。
他在想,阿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就等着看这一天。
可他是天子,本就年幼不得人心,她为什么就不愿意教教他,等等他,偏要他如此难堪?
他退无可退,只能一路往前行。
果然,站在他这边的人,亦是反对此条例。
事关宗室颜面,不得马虎。
颜面颜面!陶欣然已有些愤怒了。他是正经寒门出身,最痛恨的就是宗室望族维护颜面,将他人性命视若草芥:“此乃先帝所修律法,各位大臣都要违背吗?敢问陛下,是皇室颜面重要?还是百姓安居生存重要?如赵熙这般的宗室,不过是人才济济宗室中的一渣滓。除名耳,百杖亦伤不了性命。他害了寻常百姓死多少,不过是脱了宗室这层皮囊,实在微不足道。”
幼帝却不应。
“陛下!”陶欣然抑制不住冲动,接连上前数步,“您不只是宗室子弟的陛下,您更是我赵国千千万万百姓的陛下。这数千数万的百姓,年年都仰着头,遥望着皇城,祈求陛下与他们安定安宁,公正公允。陛下,荀子云百姓如江河水,能载舟,亦能倾覆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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