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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7)

      他想到这儿眸子一暗,一手撑着栏杆,整个人突然翻身而起。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窗边,只看见一个盛鱼食的茶盏跌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眼前白纱晃了晃,那个奇怪的客人已经踏水而去。
    楚红说得没错,三天之后眼睛就能恢复,徐云骞眼上的敷药已拆,此时闭上眼,又在想那个心魔,一片雾气,他在林中行走,四处辨不出方向,比之前更冷,像是天寒地冻,能活生生冻死他。
    咚咚咚,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阵敲门声,强势而诡异地打断了他的魔障。徐云骞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那声敲门声是从窗外传来的。
    他皱了皱眉,已经猜到来人是谁,推开窗户却不见人影,就看见冒出来的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尖。徐云骞他们住的是一楼,窗外便是平地,原本窗前放月季花的地方此时端放着一个顾羿。顾羿背靠着窗户而坐,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尖,手臂自然搭在膝盖上,右手缠着一圈的绷带。徐云骞摸了摸他脑袋,问:去哪儿了?
    青楼。
    徐云骞的手突然停了,这小崽子竟然真去上青楼,不咸不淡地说:去找死的吗?
    顾羿听他话里有点威胁的意思,好像顾羿要是真去了青楼徐云骞能掀了他天灵盖,顾羿觉得有些好笑,师兄的脾气是真不好,故意道:欲`仙欲`死算吗?
    徐云骞皱了皱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香气,问:你去干什么?
    顾羿好像是故意跟徐云骞对着干,道:寻花问柳,还能干什么?
    顾羿。徐云骞叫了他的名字。
    顾羿怕师兄叫他名字,又喜欢听师兄叫他名字,他这次没有马上回答,翻身站起,拍了拍下摆的灰尘,隔着窗户和徐云骞站着。他终于看到了徐云骞的脸,怎么就这么好看,找遍天底下的小官也找不出一个比师兄更好看的。他好像觉得隔着窗户看不够,一脚踩在窗台上,径直跳进去,师兄。
    嗯?徐云骞话音刚落,顾羿突然松了手,直朝他扑来,徐云骞只好伸手去接,让他掉进自己怀里。
    顾羿两手环着徐云骞的脖子,腿夹着对方的腰,他深深看着徐云骞的眼睛,目光只落在那颗小痣上,心想这才是真的,心不在焉地说:怎么?跟一个小官吃醋吗?放心吧,他没你好看。放眼整个江湖也寻不出比你好看的。
    顾羿不是很老实,徐云骞得托着他的大腿才能稳住他,声音尤其的冷,问:到底去干什么了?
    顾羿有时候觉得徐云骞太冷了,他开始分辨不出师兄的喜怒哀乐了,他有时候想徐云骞能分清吗?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一时兴起玩一玩吗?
    去试试药。顾羿去吻徐云骞的眼角,对方没躲开。
    什么药?徐云骞耐着性子问。
    顾羿的吻落下来,炙热的呼吸撩拨着徐云骞的脖子,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耳垂,道:老板娘给我的,那小官吃了浑身燥热,一直止不住蹭,看着挺可怜。
    徐云骞皱了皱眉。
    顾羿看他脸色有些变化,不知道是因为顾羿的撩拨,还是因为他的话,于是他变本加厉,道:我心眼好,给他找了个人解渴,不然那小官得被折磨死。
    一般说自己心眼好的,心眼都不怎么好。徐云骞深深看他,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难管,永远猜不透他下一刻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你先下来。徐云骞道:我们聊聊。
    顾羿紧紧搂着他,不下。
    徐云骞只好把他放在桌上,顾羿卸了力,腿弯却绕着他不让他走,聊吧。
    徐云骞:这个姿势聊个屁。
    顾羿笑了一声,他坐在桌上,眉眼间流露出一些野性,好像一只野兽幻化成人,却保留了很多兽性,爱和恨都是极致,容不得一点差错,道:不聊了吧?那我来聊,你救过我很多次。
    顾羿边说边去挑师兄的衣襟,把过往一点点掰开揉碎了说:走火入魔一次,柳道非一次,梅望溪一次,华清行宫一次。是是非非纠葛在一起,有时候顾羿不需要他救,但徐云骞很自然地挡在他身前,普天之下,顾羿寻不出第二个人这么护着他。
    徐云骞也不阻拦他的动作,静静听着,外面传来一声很悠长的打更声,打更人的声音悠长:子时三更,平安无事他一时有些分神。
    那这次呢?
    徐云骞回过神,只见顾羿微微张开嘴,齿间衔一粒药丸,他勾了勾嘴角,舌尖一卷,徐云骞想去拦已经拦不住,顾羿喉结上下滑动,药丸已经化在嘴里。
    徐云骞捏着他的下巴,早知道顾羿荒唐,没想过他还能干出更荒唐的,你给自己下药?
    顾羿笑了笑,他当然是给自己下药,徐云骞吃软不吃硬,今日给他下了药,明早起来大概也是不动声色,当做是被狗咬了。但他面冷心热,要是看到小师弟被毒性折磨,不会看着不管,顾羿太了解徐云骞了。
    徐云骞松开手,正想去给他寻解药,下一刻就被顾羿给捉住手腕,药力凶猛,顾羿浑身发烫,他眼底含着水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握住他手腕的手正源源不断传递热力,像小蚁一样啃食他的心智,不断搅动着徐云骞的一颗道心。顾羿想要染指他,拉他跟自己共沉沦,一起从云端堕入修罗道。
    师兄,顾羿轻声唤他,叼住徐云骞的耳垂,小虎牙磨着那块软肉,热烘烘的气息挨着他,声音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挑衅,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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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逃跑
    床幔后遮着一个人影, 男人趴着睡的,被子只盖到后腰,搭在起伏处, 深深塌陷下的腰一览无遗。后腰有一块青紫印记,好像被人掐出来的, 专门掐准了腰窝,留下一块指痕。
    床边垂着一条手臂,上面的绷带被人换过,仔细地从手肘一直缠到手指尖, 此时垂在床沿,手指稍微动了动。
    顾羿躺在柔软干净的床褥里,挣扎了片刻才醒,刚动了动手, 感觉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传来一阵酸胀的疼痛,这感觉很陌生, 让他适应了很久。酸痛感不断提醒他昨夜种种, 太疯了。
    他有些后悔,徐云骞像是一只睡醒了的豹子, 爪子死死摁住他的后颈,让他退不了逃不出, 只能被迫拖回欲海。
    顾羿吃之前已经找小官试过,仍然没想到这药劲儿能这么大, 几乎是溃不成军,丝毫招架不住,只有被动承受的份儿,他忘了自己到底求饶了几次,到最后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
    药又不是我逼你吃的。当时师兄是这么说的。
    徐云骞的控制欲到达一个极致, 喜欢一点点把他弄脏,然后又一点点把他弄干净,像是要把他每一寸皮肤都抚平,里里外外烙上自己的印记。顾羿第一次认识他时就觉得他像个小神仙,头一次跟他做这种事,徐云骞跟平时一样,没有过多的表情,古板严肃,做那事儿的时候都显得冷静万分,他有多正经,就衬托顾羿有多混乱。
    混乱,顾羿只想到了这个词。
    顾羿醒来时都快晌午了,徐云骞不可能干等着他醒来,清早的时候听过徐云骞跟他说了什么话,大概是出去办点事等会儿回来,顾羿当时迷迷糊糊的,随口应他,其实根本没听懂。外头在下雨,噼里啪啦敲在屋檐上让他有些昏睡,顾羿四肢舒展开,身体的难受没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反而察觉出一种难得的惬意,好像什么都不用想,等着师兄回来就行。
    一辈子就这样应该挺好。
    他如今无父无母,灭门案后第一次生出一种满足感,原来自己是能靠着谁的。
    顾羿本来正笑着,余光瞥到旁边的屏风,突然就笑不出。徐云骞已经把衣服收拾干净,连带着上面的六角铜钱也放好,六角铜钱悬挂着,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很古旧的光泽,顾羿闭了闭眼,又想到了顾家灭门案。
    烦躁。
    片刻之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翻身下地一件件把衣服穿好。他已经想好了,报仇排第一,师兄排第二,顺序不能乱,一旦乱了,他这个人算是废了。之前他的目标是一个叛徒顾天青,如今他要招惹的是整个极乐十三陵,再跟徐云骞拉扯下去,对方可能会被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想要什么就去要,如今已经要到师兄,床上的事床上了,他也不亏,现在跟徐云骞分道扬镳刚刚好。
    薛林海正在房中枯坐,顾羿突然推门进来,他被顾羿吓了一跳,顾小弟起得这么早?他说完这句话,以为顾羿是来找徐云骞的,又道:你师兄出门了,一大早有人在客栈门口找他,我猜是他家里人。
    薛林海起这么早是看见徐云骞起了,本来想悄咪咪弄清楚徐云骞的身世,结果徐云骞只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徐云骞身上有很多秘密,至今顾羿都不清楚他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顾羿觉得他跟师兄很近,但好像又很远,哪怕昨夜一夜折腾,他好像还是不太了解徐云骞。
    顾羿坐着不太舒服,只找了个地方虚虚靠着,此时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你要不喝口水?薛林海委婉提醒他,顾羿嗓子哑了。
    不用,顾羿一张口,才知道他嗓子哑得厉害,道:我怎么能找到你们百灵楼楼主?他想清楚了,薛林海一个小小探子可能不知道,但百灵楼楼主说不定对极乐十三陵有点眉目。
    啊?薛林海半天才反应过来顾羿在说什么,道:你要去干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顾羿要大闹百灵楼。
    去问点事。顾羿的回答很简略,大概是怕薛林海介怀,又道:灭门大仇不能不报,你多担待。
    果然,这话一说,薛林海倒是无话可说,顾羿很少这么跟他推心置腹,顾羿已经开口,薛林海只能尽量帮,道:我给你想想。
    薛林海说要想,顾羿就任由他想,薛林海撑着脑袋想,一会儿又摇摇头,嘟嘟囔囔说,不好,太危险,这样也不好。
    突然,他一拍脑袋,转身去自己包袱里挑挑拣拣,拿出一块令牌来,道:用这个。
    顾羿接过令牌,乌木质地,上面雕刻着百灵楼的三个字,右下角还有一个南宫玉树的名字,问:这什么?
    百灵楼的腰牌,薛林海道:探子一人一块,我也有,我的不能给你,很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火烧我头上不好。南宫玉树是我故去的同僚,我未把他死讯上报,名册上名字还未划去,管事以为他还活着,凭此腰牌可以自由上岛和进出百灵楼大门,但再深的地方进不去了,我也没进过百灵楼。
    顾羿问:你们楼主发现不了?
    薛林海道:百灵楼探子有三五百六,查探什么秘闻少说十天半月,多则三五年。我们按照规矩每逢四个月朝百灵楼传一次消息报平安,南宫玉树刚死了不到三个月,不会让人起疑。
    同僚已死,薛林海却掩盖了他的死讯,看来这人应该早有谋划,心眼不少,顾羿收下腰牌,道:多谢。
    薛林海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百灵楼在蓬莱岛,有腰牌只能进大门,上面有一座七层塔,楼主住在里面,楼主喜怒无常,我们探子每次得来的消息都是让人递进去,楼主只留亲信在塔内侍奉,不论消息大小都要经过他的手。我没进去过,但听说进去之后机关重重,不比你们正玄山文渊阁的好进,我从未听说有人能全身而退,凭你的本事薛林海说着一顿,道:我看很悬。百灵楼暗藏天下秘闻,不是顾羿这种小崽子能闯的地界,就算加上一个徐云骞也是悬,但多少多些把握。
    换而言之,顾羿这又是去找死的。
    正玄山文渊阁暗藏天下典籍,百灵楼藏着天下秘闻,这个年头消息就是最值钱的玩意儿,百灵楼戒严很正常,顾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薛林海看他应该知道其中要害,也不再多说,顾羿做事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顾羿像是想到什么,道:你跟着我师兄应该很安全,闯多大祸他都能保你。这是顾羿的亲身经历,从小到大不管闯多大祸徐云骞都能帮他收拾干净。
    薛林海听这句话越听越不是滋味,好像薛林海是个麻烦,现在被顾羿甩给了徐云骞。他不太懂,想到前天徐云骞说要去天樾山,顾羿没反对也没答应,估计那时候就想走了,此时再看顾羿腰间挂着一柄天纵,应该是要走无疑,薛林海小心翼翼问:不告诉徐少侠?
    顾羿沉默片刻,他怕自己再看看徐云骞会舍不得走,道:用不着。
    薛林海支支吾吾的,可你们顾羿和徐云骞昨日不是还圆房呢吗?又是闹什么别扭,说实话,他觉得顾羿有些拔那啥无情了。
    顾羿想到昨夜,说实话他没尝够,但就这么着吧,横竖人间情爱他都尝过了,摇了摇头,道:床笫之事不用放在心上。
    床笫之事不用放在心上?徐云骞冷着一张脸,站在薛林海面前,像是一座山压过来,薛林海见识过徐云骞的脾气,就怕他朝自己发火。
    徐云骞清早就被年先生叫去,刚处理了家中事宜,他与年先生说好了,会带顾羿回家看看,让父母不要过多担心。年先生知道徐云骞做事儿心中都有数,也不多加阻拦。徐云骞惦记着顾羿没过多耽搁,只走了一个时辰,还嘱咐小二熬一碗清粥送上来,回来时人就跑没了。顾羿打小下床就翻脸,这么大了,毛病一个都没改。
    他他他他他,他这么让我转告的。薛林海心想天下最苦的差事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呵徐云骞嘲讽似得笑了一声,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人给玩了,下药的是他,睡了的也是他,现在跑了的也是他。顾羿说的没错,真是贪图徐云骞身子,把人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跑。
    徐云骞压抑着火气,问:他走时什么样的?
    薛林海略一回忆,斟酌道:双腿虚浮,没有以前利索。就算薛林海瞎了也能看出顾羿是不太舒服。
    有什么急事不能休息一夜再说,跑得这么快肯定不是因为害羞,顾羿那人还能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可见真是去送死的。徐云骞望着窗外,冷笑一声,有胆子玩他那才是真的找死,顾羿最好别被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