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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6)

      显而易见,御门院晴明的泰山府君祭不过是披着这个术式名的偷盗行为罢了。
    那副躯体是谁,九十九朝很容易就猜到了。
    是贺茂朝义,也是他自己。
    他有些恍然,就像是这副躯体在等着他一样,他离开地狱,不就欠缺着一副躯体吗。
    他对贺茂朝义的过去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所以现在能与对方的交谈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九十九朝能知道自己说出每一句话对方的反应,对方也清楚他迫切需要明白的问题,交谈上全无障碍,同时又没有那种照镜子对话的别扭感。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九十九朝问,你、我们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吗,青年摸了摸眼睛,语气平淡地说,是通晓之眼,可以看透过去和未来,并让持有者涉足其中的眼睛。
    少年真心诚意:真厉害。
    原来自己那么牛逼。
    九十九朝缓解了一下不真实感,很快说道,代价很大吧?
    听作用就知道这不是人类应该持有的眼睛,在睁开的时候,肉体就会无法承载这样的力量消亡。
    贺茂朝义示意了一下,所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九十九朝的眼神变了。
    青年笑了一声,不过我、我们可不能像那只老鼠一样,换身体和换衣服没有区别,只是我意外给自己下了一个咒,才有了现在的你和我。
    九十九朝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在往前还有套娃了,那可太可怕了。
    越接近祭坛,森林也越发茂密,山林深处开始有星点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冒到山道边,少年看过去,发现那其实不算是纯粹的自然的花,而是巫女弥留时所能想到的唯一美好的事物。
    这样的幻想不会随着怨恨和死亡离去,在祭坛边化作了不畏四时变换的花朵,掩盖住她们的骸骨。
    再往前,九十九朝就看见了祭坛的一角,和垂落在地上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恨,潺潺流出,没过了他的足跟。
    贺茂朝义偏过头来嘱咐了一句,好好看着,御门院朝。
    不等回答,他往前走去。
    第124章 解咒(五)
    平氏将门踏入平安京,诅咒的风暴随之而来。
    鬼神宿傩站在骸骨堆积的高处,看着人类的军队交锋,风与火吹过他的身侧,四只猩红的双眼凝视着安倍晴明规划下的巨大的阵法。
    他大笑,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阵法的尽头是八岐大蛇的祭坛,诅咒之王知道,这位鬼神的霸道不会容许任何诅咒能与自己齐平。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古奥森严的祭坛前,阴阳师行礼,低声说:开始吧。
    邪神用着蛇魔的躯体高高支起头颅,冷蔑地轻哼了一声,却忽然有一个哼唱声从树丛之后传了过来。
    来者音色微低,曲调幽幽,像是在郊野散步中无意的悠闲,但那声音却没有被邪神的气势与冷蔑掩盖。
    【龟与鹤滑倒了,谁在身后?】*
    古怪的调子让八岐大蛇和安倍晴明齐齐一惊。
    那人在树后平静地开口。
    不许动,安倍晴明。
    语言化作无形的力量桎梏,让年轻的阴阳师踉跄了半步,四肢瞬时僵硬。
    言灵。
    仅仅只是呼名的言灵对于如今的安倍晴明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但真正的咒的积累是人与人之间从不间断的联系。
    阴阳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艰难回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只消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动作。
    只有这一个人了。
    祭坛上的蛇魔的竖瞳在听到哼调的时候就一缩,深紫色的瞳孔在见到来者时又慢慢放大,身躯轻晃,情不自禁地探了一下头颅。
    他们都看到了,那人的来路上,细细密密的白花层叠繁密,风吹过的时候脱离枝头,簌簌掉落,一朵接着一朵,像雨又像雪。
    青年从林间走来,微垂着首,一手用扇像是遮雨般轻轻抬到了头顶,接住了一扇的繁花。鸦羽似地黑发及黑衣都在这白色的绮雨中轻荡。
    他慢慢抬起眼,唇畔边浮起一抹典雅的笑意。
    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
    安倍晴明看着贺茂朝义迈步朝自己走了过来,带着风与花,他怔愣得一时间听不到自己发问的声音。
    为什么
    安倍晴明对这次的混乱作出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放入两面宿傩,召唤八岐大蛇,邪神与诅咒之王的交战在术式的规划下,他将伤亡缩减在了一个最小的范围,所有的式神们都会在契约解除之前竭力守护平安京,遵守他的遗愿
    事后贺茂一氏会在灾变善后时为宫廷的中的人敲响警钟,平氏的纷乱本就有诅咒师的协助,等到这两大诅咒与怨恨的载体两败俱伤,数百年甚至千年内都不会再作乱,平氏叛乱者自然就会倒台。
    他什么都布置好了。
    唯一的私心就是希望贺茂朝义不要来见证自己的离去。
    所以他要调开青年,不允许所有曾和青年有联系的式神泄漏半点消息,如果源信上人被成功解决,荒骷髅也应该会按照自己的指令拦下他。
    为什么
    阴阳师紧紧盯着贺茂朝义的一举一动,好像只要这么盯着,就能从那单薄的身影上看出未知的答案。
    别惊讶。
    贺茂朝义经过他时看了他一眼,浅色的裂瞳倒映出安倍晴明惊慌起来的表情,这个时代里能拦住我的人并不多。
    他像是叙述了一件很平淡的事情,哪怕他本身妖力低微,眼睛半盲,瘦削的手腕不曾拥有过任何力量。
    你要做什么?
    安倍晴明不解地问,声音像是轻得怕惊扰到了什么。
    八岐大蛇一样不知道贺茂朝义要做什么,祂难得困惑地看着青年走到四处流淌着极重的怨力的祭坛前,在巨大的蛇魔身下微微伸开手。
    贺茂朝义像是梦呓般低声说,怎么能让未来的大阴阳师折在这里呢,邪神,你看我这个半妖适合你的口味吗?
    贺茂朝义!?安倍晴明错愕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蛇神的头颅一下低落,晃着脖颈细细打量眼前的贺茂朝义,吐出信子,嗤笑了一声,你没有
    破空声。
    草叶飞舞在空中,一支利箭不知道从何处飞射过来,插在祭坛的边缘,生生打断了邪神的话语。
    八岐大蛇喉间顿时涌出愤怒的腔音,这个弱小的半妖居然敢冒犯他。
    但贺茂朝义抬头,温声说:不许动,八岐大蛇。
    阴阳间隙中的邪神像是被猛然敲击,鲲鹏般无边际的蛇骨悍然震动,青年的言灵不仅让强大的阴阳师举步维艰,一样将邪神被圈入进了咒的领域,无法动弹。
    八岐大蛇支起身体,【是你】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道裂缝从空气中撕开。
    在蛇魔的上空,缝隙流露出阴森冷冽的怨气,那是邪神真正的气息,茂密的草叶与繁花顷刻枯萎弯腰,天空的旋云缓缓转动,像是有墨滴入,逐渐卷集成混沌的色泽。
    【是你。】
    八岐大蛇走在阴阳间隙中,从高处走到低处,仿佛要隔着这道小小的裂缝与他对话。
    祂看着贺茂朝义,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色打量他,像是要透过皮囊看见他的灵魂。
    祂慢慢威胁道。
    【想让吾降临人间,需要祭献拥有强大力量的灵魂,被祭献的灵魂将会被无穷无尽的怨恨吞噬,直到消失殆尽,那时候,这个人间说不定都是我的了。】
    贺茂朝义温和地看着他,回答,好啊。
    狭间的囚徒倨傲地注视他,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力量。
    你的灵魂已经在阴阳间隙中消磨了一次,你还能拿出什么力量。
    手心沁出的汗水已经变得冰冷,安倍晴明此时已经无法思考,在贺茂朝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
    贺茂朝义说的没错,没有什么能拦住他。
    这一点安倍晴明最清楚不过。
    他看到站在蛇魔前与邪神对话的青年转过身,再度朝自己走过来。
    贺茂朝义问道,八岐大蛇,你知道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吗?
    青年看着白发的阴阳师,记忆中,那个无意走到后山的年幼孩童已经长大了。白发雪衣,清朗如月,可以坐在庭院下,望着一池倒映的星图对世事了如指掌。
    他是风雅无双,世无其右,名誉千年的大阴阳师。
    他一路走来,过分的优异自然会招致了许多妒忌和怨恨,被无数人议论纷纷,或毁或誉。
    可安倍晴明这个名字,依旧是平安时代、阴阳道的标志。
    邪神对此描述在心中冷冷一哼。
    还未发生的未来是会改变的,命运这样的东西哪怕是祂也无法去捕获,区区一个半妖,凭什么能狂妄地
    蛇看到了青年含笑的眼睛,遂眯起眼。
    对方目不斜视地看着无法动作的阴阳师,语气里有欣慰的意思,晴明,你太强大了,世间对你的诅咒和怨恨无从下手。经历了这次事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大阴阳师。
    你知道吗,在你离世后,这些无从下手的诅咒会在人们所知的历史里孕育出一个错误的安倍晴明,他会留下子嗣,利用你被传诵至千年后的声望变得强大,和诅咒师狼狈为奸,想要彻底顶替你的姓名。
    阴阳师难过又茫然地看着青年,他和八岐大蛇思考到了同一个方向,所以不解。
    这是贺茂朝义看到的未来吗,可明明他自己也曾说过,未来的事情并非是既定的,它随时会因为人的一念之间改变。
    贺茂朝义知道他为什么不解,笑了笑,只继续道:那一个晴明在后世将子嗣更名为御门院一姓,世代家主都用长生术延续生命,用旁系的孩童做祭品,想要将他们的家主从地狱深处复活,可想要顶替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到了千年之后,他们仍未成功。
    青年娓娓道来的一个家族的故事,像是早有到无人可视秘辛,任何细节他都能吐露出来。
    他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贺茂朝义抬头,认同了安倍晴明心中忽而冒出来不详猜测,神态坦然,双眼有了注视着对方的焦距。
    【等我成为大阴阳师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吧。】
    安倍晴明,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御门院朝。
    我在御门院进行笼目歌仪式前夜,冻死在寒夜里,临死前觉醒了术式。
    贺茂朝义微微抬高声音,一步步走到阴阳师的面前,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疑惑。
    我很好奇,能让御门院家进行千年的实验,让我去祭献的那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寒夜里,蕴藏着日与月的双眼睁开,年幼瘦小的孩子拨动了时间的齿轮。
    他的肉体消亡,灵魂几近崩坏,可年幼的孩童不知道恐惧和死亡的概念,只有这一个好奇的执念带着他的灵魂跋山涉水、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通过了蛇神驻守的阴阳间隙,来到了千年之前的平安盛世。
    樱花飘落,红叶霏霏,衵扇掩盖着横生的鬼魅,牛车辘辘于当空的皓月。
    他跨过了一切的限制来到这个时代,将亲眼目睹:安倍晴明这个存在。
    贺茂朝义抬手,将安倍晴明手中的折扇抽出,将自己手中新作的折扇放到他的手上。
    【等到你成为大阴阳师的时候,我再做一柄新的扇子给你。】
    因为邪神的影响,他提早来到了安倍晴明诞生之前的数十年,游走在人类与妖怪之间,逐渐明白了咒与术、人心与时代的复杂与变化。
    他的灵魂上镌刻着这一个名为:安倍晴明的咒,他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意义就是为与这位大阴阳师见上一面。
    可那晚走来的阴阳师年幼、懵懂,一如御门院朝死去时的年纪,萤火从贺茂朝义的掌心飞走,他定定地凝视着这个年幼的阴阳师,笑了一声,问你是谁。
    如果说御门院的诞生是因为安倍晴明的强大。
    他所遇见安倍晴明时对方还尚且年幼,那么他是不是能阻止御门院的诞生?
    贺茂朝义的确这么想过,却又记起在睁开通晓之眼时接受到的庞大又冗杂繁乱的信息。
    月光下。
    【我看到你的未来如月圆满。】
    他与百鬼夜行之主对峙。
    【这不是我的预言,而是既定的事实!】
    祭坛前。
    贺茂朝义伸出手,理顺了阴阳师狼狈的发丝与衬里领,后退了几步,神情彻底柔和了下来。
    你的确值得我为你而来,为你而死,安倍晴明。
    他的大阴阳师。
    第125章 解咒(六)
    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能力,小部分人里,这样的能力可以形成先天:术式,即生得术式。
    咒术界的认知中,生得术式的觉醒一般在4~6岁,这其实是与源于阴阳道中神之子的说法有关系。
    七岁之前的孩子是神之子,具备一定灵性,极易被神明和妖怪带走,不得拒绝。不过在现代咒术界的看法中,神明与妖怪基本都诞生自人类的想象,真正的妖神也早已因信仰流失,灵气式微不常露面,所以神之子的说法渐渐不再被提及。*
    冬季的风,有一种可以渗入骨头的寒冷。
    明天就是孩童迈入五岁的第一日,他坐在被冻风呼呼吹着的白布灯笼下,看了一眼布上连火光都能吸入的黑色多芒星。
    不多时,孩童收回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庭院里一簇半枯的草丛,草丛后是一个小小的池水,他知道会有一只鸟停渡在池边的石头上,双眼开出肉质诡异的花。
    他靠在廊柱上,因为寒冷瑟缩了下身体,困倦地合上眼睛。
    邪神哟。
    祭坛中,青年抬眼,薄唇勾出一个好看又带着傲气的弧度。
    他语气轻慢起来,有风环绕着他,无数无形的声音好似低语,却在漫天飞舞。
    在我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横跨了千年光阴、锚定了既定命运、联通过去与未来的人。我身具通晓之眼,天狐血脉,灵魂上镌刻了可以平安为名的安倍晴明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