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出来，胡周决定先打车回家。
    出门在外一个多月，老母亲一个人独守家中，也不知现在家里是怎样的情况。
    出租车穿过新阳城区，胡周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最明显的莫过于位于市中心的新都芯大厦。
    两个多月前，老父亲胡克俭在这个工地上搬砖的时候，这座大楼还未结构封顶。
    现在，已经是外立面装修都快完成了。
    螺旋形上升的外形，仿佛一枚三百米高的巨型dna双螺旋结构模型。
    围绕双螺旋结构，一幅幅五光十色的全息影像浮现在空中，迫不及待地打起了广告。
    “是兄弟，就来战！‘任逍遥’沉浸式高仿真体感游戏，邀你加入！”
    “想哪儿拍，就哪儿拍，公爵铂金全息婚纱摄影，让全宇宙见证爱。”
    “乐淘淘，拼夕夕，全场1元起。”
    最醒目的广告来自新阳市政厅官媒。
    位于距离地面二十米高处的一千英寸超大主屏幕上，白底蓝字显示着硕大的宣传口号——
    就业是民生之本。
    千方百计扩大就业是基本国策。
    这两行字本身并不鲜见，官方媒体和国家首脑讲话中经常会提到。
    但是出现在新阳市的中心地标建筑上，就给人一种当局政策有新动向的感觉。
    怎么开始强调就业了？
    胡周一动念头，大量的信息开始在视野中滚动。
    他发现，过去一个月里，当他四处闯荡的时候，新阳市政厅发生了一系列人事变动。
    原本分管就业民政的翁广厦副市长提任新阳市市长。
    看到翁副市长的照片，胡周想起来，自己前去市立医院找父亲的时候，曾经和这位市领导有过一面之缘。
    哦，不只是一面之缘，胡周可是救了翁副市长的老父亲呢！虽然那完全是狗血剧情的生硬安排。
    随着一把手的变更，新阳市政厅的内阁成员也经历了洗牌。
    在促进就业、社会保障、救济救灾方面经验丰富的官员调入内阁，替代了擅长招商引资的人员。
    智慧城市2.0项目暂停实施，恢复公共安全、城市清洁、楼道保洁、河道疏浚等岗位的招聘，以人力与智能设备协同管理的方案，替代原来的智能设备取代人力的方案。
    种种迹象都显示，新阳市的智能化进程缓了下来，开放给人类的就业岗位多了起来。
    市政厅新任命的职能部门负责人名单当中，胡周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辛再义。
    一个多月前接受处分，被迫解除公职的辛老师，现在已经被任命为新阳市教育局副局长。
    与之同步实行的措施是限制智能设备在基础教育阶段的使用，同时提高中小学教师收入水平，增加人类教师编制。
    从这些措施中可以看出，新一届的市政厅希望能把城市建设得更有一些人味。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是否真的有利于新阳的经济发展，不过，直觉告诉胡周，翁市长的施政理念可能是对的。
    如果服务行业没有了人味，如果各行各业没有容纳人的岗位，那经济再发达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肥了少数人，逼死多数人。
    想到这里，胡周觉得王乐颖在暮牧精工搞的实验实在很有远见。
    整合人类工匠的资源，提供人类工匠发挥才干的平台，这种尝试，与新阳市眼下的就业优先策略不是刚好不谋而合吗？
    不知道暮牧精工那边张罗得怎么样了。
    胡周如此一动念头，视野中立刻滚动起与暮牧精工相关联的新闻讯息。
    “试点”、“欢迎”、“吸引”、“初见成效”等等关键词出现的频率很高。
    法律顾问阙道德也有相当的出镜率，因为暮牧精工最近一直被匿名举报，说他们偷逃税费、超时加班、欠缴社保、消防设施不合格等等。
    可以想象，这样一家异类企业的出现，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奶酪。被人排挤打击再所难免。
    好在阙道德深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潜在规则，有他这个法律顾问从中斡旋，暮牧精工经营得有惊无险。
    沿着暮牧精工发散开去，还能够查到森科技的产业布局新闻。
    森科技e王承畴正在四面出击，收购各种实体加工企业。
    有报道评价，王布斯正在试图打造一个全球一体化的超级世界工厂。
    对于媒体的这种猜测，王承畴并不否认。
    顺着森科技的讯息，又可以一路延伸下去，看到森科技背后的大周（坤元）财团，以及高居于云层之上的大周集团。
    大周（坤元）是大周集团在地面上的产业，当家人是姬冬梅，王乐颖她母亲。
    而大周集团，就是正儿八经的姬家嫡系，由大当家姬惊雷直接掌管。
    稍微有点心的人，很容易会把森科技的种种布局理解为姬家的意思。
    一些分析文章写得有鼻子有眼，说森科技在传统夕阳产业加大投入，体现了大周集团日趋保守的意志，这表明大周集团的科研团队在高新技术领域的探索陷入了困境。
    可惜，这种文章大多是一露面就被秒删。胡周只能在一些网页快照中看个大概，觉得听起来似乎还真有那么回事。
    胡周一边处理着眼前海量的信息，一边下了出租车，走进了家门。
    家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餐桌、椅子、地板、水槽、窗台、床板的上截面，所有的水平面上都堆满了各种杂物，一看就是用完了顺手一放了事。
    以往家里都是父亲在收拾。保持工作环境整洁是他的职业习惯。
    现在父亲不在家了，一切就失控了。
    往卧室里望了望，母亲披头散发，盘坐在皱巴巴的毯子中，专心致志地看着综艺节目。
    胡周往电视屏幕上一瞧，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那屏幕上正在回放“超级大明星”的选拔赛录像，其中正在劲歌热舞的辣妹，居然是姚艳！
    ……
    ……
    距离胡周家一公里处，盘龙洞垃圾清理场的气氛有些凝重。
    龙头在高额头的曙韬的陪同下，巡视清理场各处的布置，感觉像是诸葛亮在布置奇门八卦似的。
    龙头道：“市政厅这块阵地，我们算是丢了。估计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这几天让团光多安排一些人放哨，招子放亮些。”
    曙韬道：“不是说老大哥打算把新阳作为未来的首都吗？新都芯都造好了。难不成他就这么坐视不理，看着我们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