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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对象这个词语,说出来带着浓重的漫不经心的意味,就像是醉酒者眩晕时伸手扶住的路灯杆儿,就像是吞云吐雾者无意中吹出的烟圈。
    冷游跟着白妍的说辞说出口时就有些不舒服,那一点点的不舒服,在经过几秒沉默之后呈指数倍的放大,他感到难受,他的心脏被丢进了黄连水里,苦涩一层一层地透过细胞灌满心室心房,苦的他觉得眼前都模糊了。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冷游偏过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方才眼前的雾气本就生的浅薄,这样动作,让薄雾似的水珠儿布满眼球之上,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种说辞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用来安慰自己、麻痹自己,期望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可以缓解自己心脏传来的痉挛。
    怎么可能呢?
    哪怕是用了硝酸甘油松弛了血管平滑肌,减轻了心脏负荷,但是想来这种因为言语上的措辞造成的悔意也不会降低分毫。
    药物都不管作用,一句话怎么可能起效?
    “白阿姨,我们不是在搞对象。”冷游想,该用什么字句什么词眼去描述总结他与白乐言的关系呢?
    搞对象,交朋友,谈恋爱。
    这些词依次出现在冷游的脑海之中,可是都逐一被冷游否认了去。这些词,只是一种浮在面上的现象,是临近南极洲时飘在冰冷海水上的无根浮冰,迟早都会消失——边缘被海水冲击腐蚀,断裂时的突兀锋利边缘早已不见,光滑的似是经打磨千万次的冰雕。
    没有一种关系能完整的说明。
    白妍无所谓地笑了:“是不是都无所谓,自己觉得值得就行。”
    “阿姨觉得值得吗?”冷游放弃纠结,隐晦地问出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感到的违和——明明是有机会的,明明是可以早很多年找回被她丢弃的白乐言的,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反而现在突然跑来认回自己的孩子。
    冷游突然想到如今白乐言的消失,对方甚至早就猜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甚至,有些十分乐见其成兴致勃勃的样子。
    白妍听了这种问题,却是突然收了笑意,过了半晌才说话。回答的话语也并不针对具体事件,不针对她当年丢弃孩子时的决心,不针对这么多年的不闻不管,也不针对今时突然的相认。
    突然之间,眼前午后的阳光经过车窗玻璃的滤过,变得脆弱,晕染成一团,继而那团模糊光晕,变成一座座高山,困住了他们。
    恍惚间她看到每日受醉酒父亲打骂的自己与弟弟,胳膊护着头,被皮带抽出一缕一缕的红痕,那红痕中央的颜色最深,稍稍用手一挤,就能渗出一粒血珠。
    弟弟胳膊腿儿更是瘦削,男孩子本来就是抽条儿长个子的时候,可是营养不良,经常晚上腿抽筋抽得大汗淋漓。
    他们不能哭不能喊,如果吵醒了那个暴戾的男人,说不准下场会更惨。
    日日夜夜都在想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重重叠叠的深山,太阳落下去的山的那一边,是不是永远拥有璀璨的华灯。
    直到那一日,有个秃顶大肚中年男人,千里迢迢跑来搞慈善,为自己的企业做社会责任宣传。
    那人在看到白妍时就直了眼,在学校冠冕堂皇致了辞开了幕,私底下便找来白妍,问她愿不愿意跟了自己。
    跟啊……
    怎么不跟?
    白妍带着弟弟,坐在车中,山路颠簸,他们偶尔还会从车座上弹起来,厉害的时候甚至头会撞到车顶上。
    “系安全带啊?”助理开着车,载着胆怯的不知前路如何的姐弟俩。
    “啊……”他们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全带,更无从谈起去系上,只能喃喃“嗯嗯啊啊”,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从深山走出来又能如何?
    他们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学校里读的书也读得浑浑噩噩。
    白妍把白洲央着塞进学校,可是白洲也不学好,打架斗殴,夜不归宿。
    有时候,深夜之中,白妍浑身赤裸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坐在地板上,坐在窗前的月光之下。
    她想: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就永远脱离不了肮脏?
    如今听到冷游问她值不值得……
    “有很多遗憾,但是如果还能回到那时重新做选择,还是一样的,不会有改变的。”她还是会选择带着弟弟离开大山。
    至于她辗转与众多男人之间,攒了钱正准备带弟弟离开时发现自己怀了孕,这个孩子是这样的讨厌,打乱了她接下来的所有人生安排。
    她对这个孩子,真的是一点爱都没有分过去,甚至怨恨地想:要不就这样滚下楼好了,大不了一尸两命。
    那时她怀着孕,还被诊断为抑郁症,抗抑郁药也不能吃,每天都在畅享自己怎么样去死。
    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是她拼尽全力可以达到的最好走向。
    ……
    “姐,快到了。”白洲减了车速。又回过头看了冷游一眼,吹声口哨,“打起精神哦,我们要去做大盗了。”
    “我们要……”正当冷游想开口询问他们如何进去时,白妍就拎了手机出来拨了电话:“喂,阿伯哦?”
    “好久不见啦,阿伯都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啦?”白妍伸手冲白洲比了OK的手势,一边同电话里讲,“是我呀,是妍妍啦,阿伯你怎么把我忘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