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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咔一声轻响,第一片花瓣颤巍巍地向外打开,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空气中腥甜的气味浓郁至极,熏得人头昏脑涨,慢慢的,粘液由清澈的透明色转为浑浊的暗黄色,腐臭味道接踵袭来,刺激着脆弱的鼻粘膜。
    徐迟空荡荡的胃袋开始往外泛酸水,他得花点力气克制自己虚按在扳机上的食指,免得它自作主张,一枪打爆那朵持续发起生化类攻击的花。
    待花瓣一一舒展开,那条沟缝撑开成一个黑洞,什么东西从里面被一点点挤压了出来。此情此景,不免令人联想起人类的分娩。
    分娩完成,肥厚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枯萎,化成一堆黑灰,与土地融为一体。
    它终其一生娩出的东西被厚厚一层肉色的膜衣包裹,呈巨大的茧型,正怪异地蠕动着。
    “里面该不会是……”
    周岐有个大胆的想法,但还没等他说出口,“嚓嚓嚓”,茧破了。
    长长的熟悉的口器刺破膜衣,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圆不溜秋的纯黑眼睛到处张望,并第一时间锁定了不远处的两人,接着是镰刀般的前肢、副肢,一一从薄膜中挤出,包裹着身体的翅膀也慢慢张开。
    ——“蛾子。”
    周岐接上他的未尽之语,怔忪间,他听见身边那杆冰冷的枪械完成上膛的动作,然后是咔哒一声,拉好栓。
    就这个距离,周岐确定,子弹一旦射出,会正中蛾子的脑袋。
    这花是孕育飞蛾的母花,这蛾子是因为他们的唐突而不得不提前娩出的早产儿——它看起来比一般的飞蛾小了一倍不止。
    蛾子歪着脑袋打量他们,大得如同探照灯的虫眼紧盯他们,忽然“呜——”一声短促的鸣叫,它挥动翅膀飞扑而来。
    徐迟绷紧手臂肌肉,集中注意力——飞蛾进入射击范围,飞蛾减速,飞蛾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好机会!
    临扣下扳机之前,一只手按在他的枪管上:“等等。”
    徐迟不解抬头。
    周岐小声附耳过来:“先别急,那蛾子可能是个傻子。”
    徐迟的眼睛从瞄准器后方移上来。只见那发育不全的蛾子停在两米开外,低头认真地观察着什么,它跟前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那儿,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着月光。
    “那是什么?”徐迟眯起眼睛。
    “人偶。”周岐道,“在老休斯家的炕上找到的那个,刚刚我俩嬉笑打闹的时候从我屁兜里掉出来了。”
    徐迟的嘴角在听到嬉笑打闹四个字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忍不住问:“你管那叫打闹?”
    “是。”周岐咧开一口大白牙,“只要你没把我锤死,都叫打闹。”
    徐迟:“……”
    “那要是锤死了呢?”徐迟好奇地问。
    “那就是失手。”周岐扯出痞笑,“娇娇手下死,做鬼也风流。”
    徐迟觉得哪里不对,这话似乎是以前他手下的那些兵在调戏女人时说的,用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他仔细审视周岐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尴尬之处,又不免疑心,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这么说话。
    飞蛾见了那个小人偶,居然激动得迈不动腿,它不停地试图用前肢将人偶从地上捞起,但它的前肢不如人的五指灵活,捞半天也只是刨了一层土皮,它气急败坏,绕着人偶转着圈儿地飞,样子瞧着有些滑稽。
    “它看起来很想要那个。”周岐托着腮看够了表演,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徐迟看着焦躁乱转的蛾子,若有所思:“它为什么对一个人偶感兴趣?”
    周岐跺跺蹲麻了的脚:“想知道吗?”
    徐迟下意识点头。
    等他反应过来某人可能又要使些出其不意的招数时,周岐已经大喇喇地跳出,直直往飞蛾走去。
    徐迟阻拦不及。那新出生的蛾子可能也真是个傻的,看见周岐手提砍刀朝它奔来,竟然就傻了吧唧地杵在那儿,动也不动,甚至委屈地“呜咕”一声,用锋利的前肢指指地上的人偶,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巴巴地告状。
    周岐停在他跟前,弯腰捡起玩偶,拎着玩偶的手臂左右晃了晃:“想要这个?”
    飞蛾竟好像听得懂他的话,点点头。
    周岐于是从兜里掏出块破布,往玩偶脖子上一系,然后朝蛾子勾勾手指。
    蛾子顺从地低下脑袋。
    周岐将它上下打量一遍,最终把玩偶系在了那根能够喷射出腐蚀性毒液的口器上,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就当送你的见面礼了。”周岐拍拍蛾子的脑袋。
    蛾子高兴疯了,吊着左右摇摆的小人偶,甩得欢快,眼睛都成了对眼儿,它玩了一阵儿,拿毛绒绒的脑袋拼命蹭起周岐,似乎是在表达感谢。周岐哪儿遭得住这种庞然大物的撒娇,被一脑袋顶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一旁的徐迟整个儿陷入了沉思。
    这太戏剧性了。他想。简直匪夷所思。这一人一蛾是如何化干戈为玉帛迅速建立起情感联结的?难不成,是因为周岐平时就爱整些幺蛾子吗?他们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类物种,所以能跨越生理隔阂达成友好共识?
    五分钟后。
    周岐冲他招手:“娇娇,走!小蛾子说要带我们溜溜!”
    徐迟仍处在虚幻状态中,扛起枪,踩棉花似的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