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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海遥在门外站定,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谷宅的牌匾,又看不够似的再次抬头看了看,直看到眼睛酸涩,才迈步朝宅子里走进去。
他今天特地换了一身长衫,此时两只手正紧捏着衣角,整个身型都有些飘,这捏着衣角的动作仿佛是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就地飞起来。
娄永锐眼睛亮了亮,扭头示意灯光摄影准备开机工作。
此时的曲海遥脸上浮出一层薄红,嘴唇却因克制而颤抖发白,甚至全身都在跟着颤抖。明明身型是飘着的,步子却极沉,每一步踏在石砖上都仿佛踏出了沉郁的声响,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错觉。
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虽然称不上多么出神入化,但也绝对能够达到娄永锐的要求了,对曲海遥自己来说更是一次进步。围观的容意看向娄永锐,用目光示意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娄永锐对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叫来化妆师给曲海遥修改一下妆容,突出他脸上的潮红和嘴唇的苍白无血色,又叫来摄影师商量一下将镜头拉长为从宅门之外就开始、一直拍摄到进门之后,整场的调度都要跟着变,片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容意帮着曲海遥控制着情绪,顺便调整了一下肢体细节,曲海遥其实天赋不错,调动情绪的速度和准度在新生代演员里都算是优秀了,容意这么帮他一带,他马上就找到感觉了,之后这场戏的拍摄算得上顺利,除去因为调度的不熟练而作废的两条之外,只拍了两遍就通过了。
曲海遥眼睛亮亮的,一直往容意这边看过来。但下面还有戏要拍,之前已经因为第一镜而耽误太多时间了,他有些恋恋不舍地继续投入了工作中。容意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微微有些发冷。
收工之前娄永锐就通知了容意说晚上聊聊,容意也大概猜到了他要聊什么,于是先微信通知了曲海遥让他今晚不要和自己联系,娄永锐有事要谈。等到晚上吃完饭,没过多久娄永锐就找到容意这儿来了。
娄永锐带来了一瓶红酒——他妻子名下有葡萄酒庄,也有啤酒庄,本来娄永锐自己是爱喝啤酒的,但在娄太太的多年浸淫下,娄永锐也被培养出了品尝红酒的爱好。而在容意这种早就跟他相熟的人看来,他带着红酒过来拜访,那就是确实有烦心事了。
“这活儿不好干啊………………”刚在容意房间的沙发上坐定,娄永锐就万分疲累地长长伸了个懒腰。容意正在给他找酒杯,就听见娄永锐狼狗似的呜呜呜呜的叫声。
“你接之前不都已经感觉到这活儿不好干了么,现在再来哭爹喊娘也太迟了吧。”容意把酒打开,倒进醒酒器里,自己坐到另一边拿过餐巾把刚洗好的两个酒杯擦干。娄永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哪儿想到这么艰难啊,要么是自己主意大、不听话的,要么,哼,”他看了容意一眼,“就是想听话也没那个本事的。”
“少来,”容意在人前都有不给娄永锐面子的时候了,更别说私下里。“也不想想你自己有没有那个调教演员的本事。他第一次演这种电影,抓不准感觉不是很正常?你教一下他不就完了,老骂他能有什么用,白费工夫自己还气得半死。”
“他是演员,演戏是他的职业又不是我的职业,我还得费工夫去教他?”
容意已经听出来了,娄永锐就是来他这儿无理取闹来的,看来进组这几天真是憋着他气门儿了。不过容意也没打算惯着他,三两句又给怼了回去。“那你怪得了谁。NUERA当时跟你谈就已经敲定了要用他,你可别忘了,是他非要把我拉过来演,咱俩才串通一气过来的,你现在后悔有个屁用。”
娄永锐被他怼得脑壳儿疼,憋着一肚子气瘪着个嘴,活像一只大癞蛤蟆精。“奶奶的……我怎么觉得我是上了你们夫妻俩的贼船了呢?”
容意笑骂了一声:“去你妈的,你个受了别人气还往我们俩头上撒的鳖孙,让你有点儿出息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娄永锐也知道瞒不过容意,本来他过来也就是跟容意倒倒苦水的。“第一次在大公司手底下拍戏,谁知道那么麻烦啊,我放个屁它都得管我香不香臭不臭——这是拍了要在亚太区播映的片儿,他们能有我懂吗!”
容意明白他的意思。从剧本研讨会开始就一直跟场的监制和第二编剧,都是NUERA旗下的电影制作部门派过来协助娄永锐的澳大利亚人。说是协助,其实也有帮着娄永锐掌掌舵的意思,当初在请娄永锐拍这部电影的时候,NUERA就提出了他们对影片的要求,这些要求都不具体,但渗透在电影的方方面面,譬如表现手法、成片时长、镜头的运用、色调的风格、演员的选择,娄永锐也接受了NUERA提出的协助把控的要求,但他没想到真到了创作中,NUERA的工作人员会和他产生这么大的分歧。
容意一根手指头轻轻搭在嘴唇上,翘着二郎腿斜倚着沙发扶手,上面那条腿随着一点一点抖动的节奏若隐若现地露着一截脚踝。
“你想得太严重了吧。”他淡淡道,“说到底他们只是来帮你的,他们不松口,你也不松口不就行了?没必要因为他们跟你较劲儿你就放弃自己的思路,拍电影是导演的创作,又不是副导演的创作,更何况你还一个人把编剧和导演的活儿包圆了。他们既然用了你,就不是用你这个导演身份,而是用你的创作整体,我不信NUERA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