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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的演职人员们本以为曲海遥需要缓一阵子才能出戏,谁知道他幽深着一双眼睛往场边一看就看到了容意,整个人立刻从戏中飞了出来,三蹦两跳地蹿到了容意面前,刚才还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现在滴溜溜地看着容意。
    “哥,”他有些期待地咬着嘴唇笑着问,“刚刚这条怎么样?”
    曲海遥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亮晶晶看过来,整张脸显得生动又明艳,尽管脸上的妆是把他往阴郁里化的,他却用甜美的情绪完全压倒了视觉上的效果。考虑到后面要拍的戏份内容,容意其实应该用更加严肃的态度来对待曲海遥,可看着这张脸、这双眼睛,容意自问真的没法严肃起来。
    “不错,挺上道的。”容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曲海遥一听这话整个人蹦起来了,跟个踩了弹簧的猴子似的,嘴里一边打着呼哨一边表演原地起跳,容意都惊讶这小子居然能蹦那么高。
    比曲海遥晚了好几步凑过来的赵绵绵一来就看到曲海遥在扮演窜天猴,不禁抿着嘴笑了起来,娄永锐一回头看到这鸡飞狗跳的就觉得眼睛里长了针眼,干脆一脚踹在曲海遥屁股上把他半道儿制动了下来。就听见曲海遥“嗷”地一声,然后是娄永锐骂骂咧咧的声音。
    “上道个屁!”娄永锐看他俩这样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上一条过了有个屁用!你下一条不拍了啊!就你这抖骚的样儿还想拍下一条?我先拍死你得了!”
    曲海遥捂着屁股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得赵绵绵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容意虽然看不惯娄永锐又挤兑曲海遥,但是下一场戏确实不太好拍,让曲海遥早点调整状态也是好事。更何况曲海遥脸上兴奋的红色还没褪下去,狼狈的窘样又浮了出来,看着十分可乐。容意一边忍着笑,一边各打五十大板道:“我觉得你们两个不能凑一块儿,凑一块儿就一个像猴一个像耍猴的。”
    娄永锐眼睛一瞪,刚想怼回去就听曲海遥在旁边问:“那谁是猴儿谁是耍猴的啊?”
    嗯,还挺上赶着。娄永锐气得简直想暴打这对不着调的狗男男,好在灯光组这时候有事找他,才化解了狗男男的血光之灾。
    下一场戏的时间设定在黄昏,娄永锐对光线的要求又十分严格,自然环境下的自然光是这场戏所有光线中的主导,其它所有布光都要跟着自然光走,所以对于灯光来说这场戏也是个重点和难点。灯光师跟娄永锐一直修改到接近黄昏的时间才把布光最终敲定下来,各部门都已经就位,整部电影的男主角终于要开拍了。
    这场戏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谷雨第一次在黄昏时的谷宅长廊上闯入了百年之前谷宅的那个时空,而当时的谷宅之中,谷家二太太正在命自己的婆子打骂欺辱新抬进来给谷老爷冲喜的姨娘燕儿,单薄的新妇跪在中庭,任凭婆子们的拳头巴掌往自己身上脸上招呼,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个燕儿的相貌与谷雨认识的辛燕一模一样,谷雨还没意识到为什么上午还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辛燕现在竟换了身旧时代的衣服跪在这儿,下意识想要去阻止这场令人匪夷所思的虐待,但他心里又恨着辛燕长期给自己脸色看。正在天人交战之际,长廊的另一头一个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过来,将二太太和她手下那一帮仗势欺人的婆子拦住了。
    谷春啼和谷宅中所有人的穿着都不一样。当时辛亥革命虽然尚未爆发,但大清国已是枯木朽株,谷家上上下下都仍是清时商贾人家的打扮,只有远赴重洋求学归来的谷春啼,穿着一身卡其色的西装,外套显然脱下了,露出里面的马甲和衬衣,线条鲜明的剪裁让他看上去极为坚毅冷硬。下人们见到来的人是他,一下子呼啦啦退了开,谷春啼就这样挡在了燕儿前面,冷眼与二太太对了个正脸。
    饰演谷家二太太的是一位早年当红过、结了婚之后就鲜少露面、安心在学校里教书育人了的女演员,台词功底相当深厚,正当红的时候参演过的影视剧也种类丰富,质量大多上佳。饶基本功如此扎实、经验如此丰富的演员,骤然与容意对上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心神一震。
    之前在剧本座谈会上娄永锐就着重讲过这场戏,他需要容意在初登场的戏上就清晰地把谷春啼的形象树立起来,容意显然是认真思考过的,登场之后无论是迈步的节奏,还是身体和脸部在镜头中的角度,都显得气势惊人,就这样站在女演员面前,她就能感受到一堵无声奔腾着的巨浪正向她拍过来。就是这么一个被震慑的瞬间就破坏了节奏,娄永锐及时地喊了咔。
    “对不起对不起,”女演员抱歉地笑笑。其实之前走戏的时候大家已经对过了会用什么样的处理方式来表演,只是没想到容意压强这么大。容意当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微词,倒是娄永锐,想了想之后转向了容意。
    “你刚才情绪全放出去了,没留劲儿收吗?”
    “没有啊。”
    “为什么?”娄永锐显然不太认同,这和他之前的设想并不相同,他需要知道容意之所以这么处理的原因。
    容意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摩挲一下嘴唇,可临到唇边了他想起嘴唇上还有妆,就转而摩挲起了下巴。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谷春啼,就是不会留劲儿的。”
    这句话虽然简单,背后的含义却不简单。在娄永锐的设定中,谷春啼是以近乎神明的姿态降临到谷雨的视线中的,所以撰写剧本的时候,刚出场的谷春啼形态几乎完美。而容意刚才这条表演中,谷春啼的出场依然是完美的,可这种完美被演绎出了一种复杂性,是一种表面上高大全、实则带有一种奋不顾身的浪漫主义情怀的幼稚,一种因为不够强大而迫切渴望成长的、外强中干的焦躁。